北街区热闹繁华，小男孩跪在地上，一个响头磕得头破血流，小女孩待在竹篓里，手捧沾染灰尘的肉包子，不理解哥哥的行为，也听不懂白衣男的话，只是一个劲小声抽泣。
充当护卫的乐欢欢双手环抱胸前，斟酌着嘀咕：
“出一趟远门，老祖怎么爱上了捡小孩？”
她瞅了眼容貌极佳的彩曦，又瞄了眼稳重话少的姬红缘。
姬红缘回以微笑，温文尔雅。
彩曦轻抿嘴唇，目光看向乐欢欢胸口，咂了咂舌，“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是我一生之伤，跟她站在一起，不爽......”
女孩子嘛，哪怕是人前高贵的仙子，私底下也存在忧愁。
彩曦典型的，外人面前三千州无敌，不服来战，严凡面前可爱软萌妹妹，白兔奶糖，姬红缘面前凶神恶煞一娘们，说动手就动手。
天边的夕阳消失在大山后方，路灯一盏盏亮起。
夜风吹起严凡鬓间的白发，语气温和询问：
“你和妹妹叫什么名字？”
“杨间。”小男孩抬起头回答，然后侧目小女孩，“妹妹，杨柔。”
杨间，杨柔......严凡默默念叨一遍，右手在触碰男孩脑袋时，感受到一股纯阳力量，男孩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平凡，拥有特殊体质。
思忖三秒，他笑了笑，“走吧，今后跟着我，教导你修炼。”
严凡大步走向前，在芸芸众生中，显得格格不入，一目了然。
杨间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赶忙站起身，背好竹篓，赤足跟上。
过了片刻，一行人抵达皇宫北大门。
乐欢欢立马察觉不对劲，环顾一圈，四下藏了许多人。
“老祖，北大门平日就四五十人值守，如今明面上两百多人，暗地里还有一百多名强大修士，估计出事了。”
女人第六感往往很准。
没等严凡踏入，上位者气势的叶孤舟风风火火冲来，身后跟着断了左手的云端。
“老祖。”叶孤舟行了一礼，继而凑在严凡耳边，说了一大堆。
严凡本来惬意的神色一点点收敛，眉头逐渐皱起，最后褐眸变得冰冷，无形的杀意涌动。
“知晓这件事的文武百官呢？”
叶孤舟压低声音回答，“暂时控制在皇宫内，好在那人没有对皇城攻击，百姓一如既往安居乐业，最近几天，我和顾亲王调回了百万将士，加强对皇城的守护，皇主没有表明态度，只说等您回来商谈。”
深呼吸，严凡平复情绪，转身对着乐欢欢嘱咐：
“你先带他们去养生宫洗漱，另外给杨间和杨柔弄点吃的。”
“哥......”彩曦抓住严凡衣袖，表情担忧。
严凡捏了捏女孩脸蛋，轻笑一声，“放心，没什么事。”
话音一落，他瞬步消失。
......
无双宫后院。
微风拂过，严凡出现，白衣飘然，望向在院子里练剑的男子。
半个多月未见，牧长生消瘦了，穿着一套金边花纹的长袍，粗糙的脸颊皮肤偏白，缺失血色，一双帝王眼孤寒又冷傲，薄凉的嘴唇开裂，缺失水分，背影三分落寞，七分凄凉。
他一遍又一遍挥舞手中剑，百年如一日，从未松懈过。
一剑千秋江山图！
一剑血战三千州！
牧长生收敛剑意，松开北荒剑，剑自己飞回剑鞘。
“老祖，回来啦。”他拿起毛巾擦掉额头汗水，亲和一笑。
严凡张嘴，欲言又止。
看得出来，外表平静的牧长生，内心承受了太多压力。
想了想，严凡打算换一种方式，踱步石桌前坐下，挥手拿出两壶千年好酒，平易近人，“长生，来，陪我喝两杯。”
“好。”牧长生痛快点头。
两人对坐，牧长生给严凡倒酒，又给自己倒满，仰起头，一饮而尽，酒液划过喉咙的时候带着一股灼烧感，回味香甜，舒心畅快。
“好酒！老祖，看来你这次收获颇丰，这酒的年份怕是比我都大。”
“你小子识货，这酒用了一百多种天材地宝酿制，我也就得到这两壶，彩儿说，喝了有助于调理身体，舒筋活骨，增加修为。”严凡笑着介绍，同样一饮而尽。
牧长生一愣，“彩儿？谁啊？”
“我妹妹。”严凡直言，边倒酒，边侃侃而谈，“我这妹妹毋庸置疑三千州年轻一辈第一，一双重瞳冠绝天下，一舞九天落难逢敌手......”
旋即，严凡绘声绘色描述自己在十万大山和圣人遗迹的遭遇。
讲到彩曦和姬红缘时，自带一种温柔，讲到杀敌天骄时，蓦然霸气侧漏，讲到诡异生物时，多少挺无奈。
牧长生安静听着，时而浅笑，时而蹙眉，时而关心。
夜之幽深，夜之幽冷。
两罐千年美酒喝完，牧长生拿出珍藏百年的佳酿，与严凡继续月下对饮，自在逍遥。
酒过三巡，已是午夜。
没有动用修为的两人早已微醺。
严凡后仰靠着枫树，举杯对明月，安慰道：
“长生，这不怪你，一口棺椁罢了，给了就给了，至于初恋，老祖一定会帮你抢回来。”
“初恋......”牧长生持杯的手颤抖，一条条血丝充斥眼睛，“我太没用，连自己的徒弟都无法守护，那人见她天赋异禀，身怀大气运，一手抓着红棺，一手抓住初恋，在我眼前去了上界。”
“老祖，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好无力呀！”
“我凭借《初始之书》打下厚实基础，在下界无敌，可面对一尊大千界主，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没错，叶孤舟已经告诉了严凡，上界来人，大千界主修为，不但抢走红棺，更是发现梦初恋的非凡，打算收为徒弟，后者不答应，就被上界来人带走，生死未卜。
牧长生捏碎酒杯，拿起酒壶猛灌，铁血男儿也有落泪一幕。
“老祖，我这一生，三次绝望，三次无力。”
“第一次，九岁那年，一群劫匪屠了牧家村，全死了，一个活口也没有，我成了孤儿，当过乞丐，当过杂役，只为了活下去。”
“第二次，一百零一岁的时候，我和她去了九天之一白天，被她的父亲打断双腿，关押在寒冰地狱三年，她求情三年，我才得以解脱。”
“第三次，八百......”
“等等。”严凡忽地打断对方话语，泛红的脸颊还挺迷人，插言追问，“你去过上界？”
要知道，想去上界，必须地仙修为，而牧长生现在仍然是飞升境九重天，哪怕战力无双，可不到仙人境，无法沟通上界的人。
回忆过往，牧长生苦涩一笑，坦然告知：
“去过......这辈子，我只亏欠一个女人，我们的相遇平平无奇，那时候她十八岁，修为天一境，被一群道貌岸然的修士围攻，我英雄救美，她以身相遇，也可以说......一见钟情定终身。”
“我们生活在一个山村里，相濡以沫，生活平淡，却非常充实。”
“五年后，她跟我讲，自己其实是九天圣族的人，父母在圣族地位崇高，她只是贪玩来到下界，终有一天，上界会派人来寻找......我明白她的担忧，害怕圣族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相反，为爱痴狂的我并不害怕圣族，我地仙修为，在三千州无敌，被称之为第一仙，自信可以得到她父母的认可，于是......我们去了上界。”
讲到这，牧长生惆怅万千，自嘲一笑，“我太高估自己，第一次登门圣族，被羞辱得体无完肤，她父亲一句话刺痛我的心，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对我说：飞升者，历经千万磨难，傲世下界，一步一登天，终究只不过是圣族百万仙人之一，看门的蝼蚁。”
想起这番话，牧长生产生迷茫。
修炼是为了什么？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追寻虚无缥缈的大道尽头？飞升九天的舞台？
可到了九天，仙人？呵呵，圣族百万仙人，飞升者只配看门，在下界的努力和磨练就像一场笑话！
“所以，你不曾立皇后，不曾与女子发生关系，只为她？”严凡看向牧长生的眼神柔和许多。
牧长生站起，仰天喝酒，踉跄两步，难过低语：
“她为我求情三年，那男人终于放了我，一掌将我修为打落飞升境一重天，拖着我去了两界通道，把我丢回下界，还不忘威胁，要是我敢再次飞升九天，一定取我人头，焚我神魂，永世不如轮回。”
“在被丢入通道时，我看见她赶来，对着我大喊，让我在下界等她，所以，我......红尘一等七百年，回到下界不做仙。”
牧长生早就可以再次突破仙人境，但没有选择突破，一旦到了仙人境，会被九天的道统盯上。
他创立无双皇朝，一方面是发展自己的势力，一方面是等最爱的人回来。
听完这段可歌可泣的相爱故事，严凡摇摇头：
“你为什么要一直等呢？上界九天，我不信圣族一手遮天，你完全可以回到上界，韬光养晦，等拥有匹敌圣族的力量，一举掀翻！”
“我就不是一个爱等待的人，主动才有胜算，被动永远可悲。”
牧长生晃晃悠悠蹲在严凡脚边，趴在膝盖上，打了个酒嗝，道：
“老祖宗，你说的轻松，你可知九天一共九大圣族，一手遮天真不夸张，哪怕我能躲着修炼到界主境，到生死境，问题......修为越强，越不可能低调，强大的修为要无数资源支撑，抢夺资源的时候容易被敌人推算，瞒不住的。”
“理想总是美好，现实总是残酷。”
“我啊，在圣族眼里就是一只臭虫，一只可以随时踩死的蝼蚁。”
严凡伸手轻拍男子后背，一本正经纠正道：
“你不是臭虫，也不是蝼蚁，你无比优秀，一直在努力。”
越安慰，牧长生越委屈。
七百年来，第一次落泪。
他紧紧握着严凡的手，身体颤抖的厉害，嗓音呜咽：
“不努力不行，不努力配不上她，毕竟......”
“像我这种出身低微的人，连贪玩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