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你都好了，还蒙着这白纱做什么？”
君衍之站在一面巨大的混元镜前，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身上的寒意比在修仙界时还要重。
夭枝昀闻言顿了下，声音平静，“蒙着挺好。”
瞎的时候，能逃避很多。
如今他已经上了九重天，成为了第三个九尾狐仙，修为高深，就算不看也能用神识规避危险。
仰朋从后面走过来，“可以下凡了。”
他的脸上褪去了以往的温和，只有和君衍之如出一辙的冷漠。
他们上了九重天，却发现一旦来了这，就不能下凡。这也是为什么夭枝昀的父母从来没有回来看过他的原因。
这次他们三个正好赶到一起历劫，因为过去种种，三人碰见了还能叙叙旧。
“走吧。”
又说了几句，三人踏进混元镜。
人界。
“公子，收拾收拾咱们该上学堂去了，夫人那边一直催呢。”
银发少年懒懒地躺在树杈上，一条腿搭在树干上，一条腿垂在半空，散漫得像只猫。
“少爷……”
侍童又喊了声，夭枝昀才不情不愿地坐起身，跳下树干。
“诶呦，慢点，我的大少爷。”
侍童赶忙上前扶住他，瞧见夭枝昀眼睛上的纱布，侍童又是一番劝说，“少爷，您戴着纱布，要是走路摔着怎么办？”
说来也奇怪，自从少爷十岁起，就天天缠着纱布，这一举动可把老爷夫人吓坏了。还请来不少大夫来看，最后结果都是他的眼睛并没有受伤。
有的经验丰富的大夫，一眼就看出了他这是心病。
夭枝昀没答，只是慢悠悠朝前走着，然后准确地避开了障碍物。
这次历劫，他的记忆没有被消除。
“听说那个学堂都是女夫子，个个长得漂亮，不少世家公子都去了。”
听到这话，夭枝昀停顿一下，“世家公子”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想。
“慢点，慢点，小心摔着。”
少年欢快地往前跑着，边跑边回头和慈祥的妇人挥手，“娘亲，你早些回去吧。”
妇人无奈地笑着，眼眸中却满是宠溺。
“斯郁，看着点路。”
冷调的女声中夹着无可奈何的笑意。
斯郁晃晃悠悠站稳，青涩的脸上爬上几丝红晕，眼眸却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人，“夫子好。”
书妤颔首，领着他往学堂走，“昨日的功课可温习了？”
“嗯！”斯郁小跑走到她的面前，面对着她往后退，“夫子考我便是。”
他这样走路很危险，眼瞅着就要撞到柱子，书妤及时伸手把他往自己这里扯了扯。
距离骤然拉近，斯郁大脑宕机，呆滞地眨了眨眼，鼻间还萦绕着她身上好闻的香味。
书妤皱着眉想要训斥他，斯郁却低着头不敢看她，在书妤开口之前就低着头跑开了
“我，我先进去了，夫子……”
门外，碰巧遇见的三人面面相觑。
“你的记忆还在？”
夭枝昀冷笑了声，“不是很明显么？”
君衍之面无表情地扫了夭枝昀一眼，“历劫都这么晦气。”
夭枝昀：“是啊，碰见你们可不晦气么？”
三人脸上的和善面具很快撕破，离得远远的。
“好了，你们快进去吧，夫子已经等了很久了。”
三人这才不情不愿走了进去。
没有遗失记忆，几人年龄加起来都有好几千岁，如今倒是要叫一个凡人夫子，怎么想都别扭。
“等下我们就……”
仰朋的话猛地顿住。
听到动静，原本垂着眼指导学子的人抬眼，银灰色的眸子落下一层浅浅光影。
夭枝昀疑惑仰朋怎么突然噤声，正想要开口问，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句：“新来的学子？”
声线偏低，磁性悦耳。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夭枝昀猛地扯下纱布，强烈的光线让他有一瞬的不适，眼前白茫茫一片，稍微适应，视线中一个女子的身影缓缓浮现。
他的呼吸一紧，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太久了，
太久了。
久到夭枝昀都快要忘记她的模样。
夭枝昀下意识朝她靠近，却距离她不过一步又停了下来，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要触碰她。
心里的苦涩、难过一股脑地涌现出来，夭枝昀几乎在一瞬间红了眼眶。
“啪。”
这一声响，在场的几人全部愣住。
夭枝昀收回手，手背上露出一条明显的红痕。
戒尺还保持在半空，书妤盯着他，淡声说道：“不得无礼。”
“……”
夭枝昀和斯郁坐在一起，君衍之和仰朋坐在后面。
几人的目光全都停留在她的身上。
书妤丝毫不受影响，只是戒尺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几人的目光才有所收敛。
君衍之低下头，伸手将衣领下的那块玉佩取出来。
这是她留下的留音石，原本的太大，君衍之不方便携带，就把它打磨成玉佩，挂在脖子上。
也算有个念想。
“君衍之，”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君衍之抬眼，望进那双夹着笑意的眸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见他不答，书妤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伸手贴了贴他的额头，“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需要休息么？”
她的手背贴上来，君衍之浑身一颤，抬手捏住她的手腕，半仰着头，浅眸有些湿润，“嗯，我不太好。”
哪怕投胎成凡人，他身上那股傲雪般气质依旧遮盖不住，如今盈盈泪意，叫人看了莫名爱怜。
“我有些词句弄不懂，可以教教我么，夫子？”
夭枝昀从后面走了过来，扯住书妤的另一只袖子，上挑的狐狸眼无辜地看着他。
斯郁瞧着自己最喜欢的夫子一来被他们霸占，心里郁闷极了。“夫子，你说要考我功课的。”
仰朋倒是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书妤。眼里藏着温柔的笑意。
像是又变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师父。
一声声“夫子”叫得书妤头都大了，她一手撒开一个，“再喊，就罚抄《道德经》。”
顿时安静。
夭枝昀朝她靠近一点，语气暧昧：“不如换个惩罚方式吧，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