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入鼻的是消毒水味，他惶惶然睁开眼睛，闭了几次，再睁开。
看向旁边，先问：“婚离了吗？”
“小时，你醒了。”李兰不断点头，眼睛哭得通红：“你这孩子，何必冒这险，他要是再给你一巴掌，你耳朵就失聪了知不知道？”
“离了就好，就好。”于时觉得浑身难受，想要起身，却发现李兰虽然坐着，但却是在轮椅上，愣了一瞬，听见李兰忙于掩藏的声音：“哦，这，这脚不小心扭着了......”
母子连心，极强的直觉告诉自己没这么简单，他抓住一角，沙哑着：“妈，你提离婚，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我只是受不了.......”
“妈！”
“是渐冻症。”
刹那间，于时眼睛变得空洞无光，失神了一般愣在那里。
李兰摸着于时的脸，红眼安慰：“孩子，别担心，我腿脚时好时坏，还能走，只是，苦了你了......这以后怎么办啊，小时......”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小雨忽至，淅淅沥沥下在窗前。
于时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雨影。
屋里很安静，安静到可以听清楚每一滴雨声。
手机显示来电。
于时侧过身，面朝着窗子。
“喂。”
“时时，你，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吗？”
“嗯。”
“是哪里疼？家里有药吗？”
于时咬着手，不让自己发出其他的声音，“陈最。”
“嗯？时时怎么了，你说，我在听。”那边顿了顿：“是不是很难受？”
“我很难受。”于时眼泪汹涌。
“在家吗？我来看你，给你带药。”
“不，不用了。”于时说：“我妈在家，她在照顾我。”
那边沉默半晌，说了声“好”，像是在等什么，而后低着声，温着声说：“十二点的铃声敲响，今天是6月1号，祝我的时时十八岁生日快乐，永远开心，永远幸福，也永远永远永远和最最在一起。”
手指捏得泛白，眼眶发酸，却始终不肯发声，闻到一股腥味。手背被自己咬破了。
他隐忍沙哑着声：“傻子，为什么要说三个永远？”
那边笑着：“因为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时时，你还有多久来学校呢？还有五天就要高考了，这几天学校已经放了高一高二的假，就跟我们之前一样，考场在布置了，我也看了你的考号，微信上发给你了，你绝对想不到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在同一个考场。”
于时越蜷缩心脏处就疼得厉害，就像有无数双手拉扯自己的血肉，那边听不到回应，“时时？”
“考场既然已经分布了，除了复习我们也没什么课程了，是吧？”于时轻松地给予回答。
电话里像是松了口气：“嗯，只是我同桌不回来，我不能完全专心复习。而且的而且，毕业照你没赶回来拍，我有些难过。”
于时笑出声：“得了，总说这些话就没味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明天可以吗？”
“我不是感冒了吗？可能还要请几天，但你放心，高考，我会参加的。”
“好！之前给你的资料，要记得看，知识重点都在里面。”顿了顿，补充说：“害怕你爸看见我会为难你，我今天放学买了生日礼物，就放在你家楼下的木箱子里，你要记得拿哦。”
“陈最。”
“嗯？”
“谢谢你。”
为我做的一切，而我能为你做的，仿佛只有这一件了。
沉默半晌，那边似乎开始心有害怕：“时时，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就是想跟我男朋友说一声。”于时枕头早已被浸湿：“陈最，真的，不论如何，我都很感谢你。”
“好吧，口说的不算，高考结束后，你要付诸行动。”
“好。我困了，想睡了。”
“晚安。”
挂掉电话，于时小声地下楼，箱子里是一束花，一束向日葵，粉色的卡片上写着于时熟悉的字迹——
祝我的时时，永远十八！（陪你走的每一步，我都是真心的。）
灯熄灭，黑暗笼上少年发抖的身影，抱着向日葵，他感觉胸口处像是有千斤顶重，无形的压力，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忽然一阵夏风轰鸣，浸没了闷声不响的钟声。
窗外，日落逐渐放映成天空的海。大批的学生涌了出来，他们跑出教室，手里拿着各种卷子，伴随着喧嚣不断的空气，在榆中留下了记忆里高中最后一场奔赴夏天的足迹。
盛大的落日余晖映照在榆中，像是在吻别一往无前的高三学生。
晴空下，于时侧头看着疯狂大叫“解放了”的简单，望着举目温柔看着“雪下”的陈最。
陈最，为什么毕业季总是会有让人难过的落日？
陈最扭回头，在“雪”中凝望他，半刻，一只手碰上于时的下颚，两人在这落日里挨了个短暂的吻。
两人并着肩在学校校道里走。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确定关系的位置，站在这里，仿佛互相表白是昨天的事，可转眼之间，高中已经结束。
陈最揉着他发顶：“怎么了这是？”
“什么怎么了？”于时看他。
“于同学，你这两天很奇怪哦，总是盯着我发呆。”他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莫非是我长得太符合你标准，所以才情不自禁地露出这种神情？”
“嘁，少自恋了。”于时背过身，却被陈最从后抱住，他抵在肩膀，紧挨着耳朵：“时时，我们终于毕业了。”
是啊，终于毕业了。
之前想了那么多次毕业的场景，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一天，一个场景都没如愿，只有漫天的试卷，怀揣的心思，以及落日的凄凉。
“时时。”
“嗯。”
“我爱你。”
于时僵住。他在后说：“十八岁之前，我们谈着喜欢，从现在，我要把喜欢往上升，我爱你于时，独属于我陈最的于时。你喜欢银杏叶的金黄，可我想告诉你——”
“于时，银杏树金黄，我对你的爱只会撑天疯长。于时，我好爱你。知不知道？”
周边的银杏树叶子发出簌簌的声响，在这声响，于时吻上陈最：“带我回家吧。”
“嗯？”陈最睁开眼：“晚上还有同学宴，不参加吗？”
“不参加了。我想吃你做的饭。”
陈最揉着他侧脸，看着斑驳光影下抬眼的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