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坤？”章立德起身开门，“团长在这里，怎么了？”
邓炳坤双手扶着膝盖，喘着粗气：“团长，有人找你，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一刻也耽搁不得。”
“什么事？”顾云讶然。
“那人没说，只说非常紧急，”邓炳坤摇摇头，“哦对，他还说，梦卿是他师妹。”
“师兄来了？”苏梦卿相当意外，“他在哪？”
“就在楼下。”
顾云立刻起身：“各位，情况估计有变化，我和梦卿下去看看。”
整个行动，最初的情报来源，就是苏梦卿这个神秘的师兄。
此时忽然来访，总不会是闲得无聊，想要串串门。
两人飞奔下楼，一眼就看见地质馆的阴影里，亮着点忽明忽暗的火星。
借着那点微光，隐约能看见一张黑瘦的脸。
“梦卿，”那人掐灭了烟，“这位是？”
他指了指顾云。
“这是我们团长，”苏梦卿答道，“师兄你不是去上海了么？回来有事？”
那人诧异道：“你们团长不是楚瑜吗？什么时候换人了？”
“他死了，”苏梦卿神情一黯，“我本以为……”
“梦卿，这些话等会再聊，”顾云轻咳一声，看向那个黑瘦男子，“先生，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那人盯着顾云看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叫孙堪，末帝即将出逃的情报，是我转告苏梦卿的。”
“她说过。”顾云简短道，等着他的下文。
“那是个假情报。”
“什么？”顾云还没说活，苏梦卿却是急了，“怎么回事？”
“末帝在北平，但并不在好梦旅社，”孙堪叹了口气，“我也是刚刚得知。”
这人匆匆而来，就为了说这个？
顾云有点无奈：“我们知道啊。”
孙堪一呆，瞧二女神情不似作伪，讶然道：“你们……已经知道了？”
苏梦卿点点头。
“哦，那就好，那就好……”孙堪似乎有些失望。
他咽了口唾沫，又说道：“上峰有令，命我阻止末帝出逃，此人有几个可能的藏身之处，比如大使馆……”
“应该在友利饭店，”顾云一面说，一面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当然，这只是我们的推测，你不妨过去看看。”
孙堪再次讶然。
这些学生们掌握的情报，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怎么做到的？
他愣了好一会，才点点头：“没错，我们也这么认为。”
“但那里是南铁的地盘，守卫森严，我的人暂时还没到……”
“能否，请你们协助我呢？”
“我很乐意，”顾云点头，“但我们都是学生，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放心，你们要做的很简单，”孙堪解释道，“我在友利有内线，他会放我进去，各位只需望风警戒，待救出末帝，我们再一同撤离。”
“那没问题，何时行动？”顾云问道。
“明天吧，”孙堪搓了搓手，“就怕夜长梦多。”
“那就明天，”顾云点点头，“你有住的地方吗？要不在这凑合一晚？”
“我还得回去安排，”孙堪拒绝道，“明天一早过来。”
说完，他向苏梦卿笑了笑，但并没有同后者交谈的意思，转身便离开了。
苏梦卿看着那人的背影，疑惑道：“明天真要动手？”
虽然她相信顾云的决定，但这么大的事情，总得和大家商量一下吧……
“伱了解他么？”顾云反问。
“他入门很早，我学拳的时候，就已经出师了。”苏梦卿摇摇头，“过年时才能见上几面，还真不怎么熟悉。”
“那我就直说了，这人有问题。”
“啊？”苏梦卿一愣。
“他甚至不知道团长换了人，又怎会知道我们在此？”顾云顿了顿，“而且，友利饭店全是日本人，谁会给他做内线？那个高丽前台吗？“
“我去杀了他！”苏梦卿怒道，“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居然骗我！”
“别急，我这也是推测。”顾云拦了一把。
“明天就要行动，晚上他们必会碰面，我们跟过去，弄清是哪边的人再说。”
“好！”苏梦卿咬牙道。
两人一路小跑，最终在校门附近，追上了孙堪的背影。
他并未理睬上前揽客的车夫，而是选择徒步，朝正阳门方向走去。
追踪进行得非常困难。
孙堪习武多年，步履矫健，且极谨慎。
他像条鱼一样在夜色中游动。
时而陡然转向，时而回头张望，而且会用各种手段，干扰追踪者的视线。
也许是一辆驶过的汽车，也许是一处喧闹的摊位。
突然，孙堪拐进了一条漆黑的小巷。
这里的住家似乎都已入睡，连门口的灯笼都熄灭了。
在寂静的黑暗中，顾云似乎看到，孙堪的影子消失了。
她碰了碰苏梦卿的胳臂，示意对方警惕。
就在此时……
两人身后的门洞里，忽然冒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他掏出枪，瞄准了苏梦卿。
苏梦卿陡然旋身，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似的，甩出一记鞭腿！
但人体的速度，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子弹。
砰！
火光一闪。
那子弹呼啸着，从苏顾两人身边穿过，准确地击中了一道趴在墙头的黑影。
这道黑影惨叫着跌落，原本攥着的手枪，也从掌中滑脱。
砰！
巷子的另一头，又传来一声枪响。
这发子弹，终结了黑影的惨叫。
此时，苏梦卿的右脚，停在了开枪人的脸颊处，距离不过一寸。
借着方才开枪的火光，她已认出来，此人正是金边眼镜。
“汉奸先生，”顾云轻声道，“你怎么没喷香水？”
“我好像听错了，你该说谢谢才对，”金边眼镜收起了枪，“不客气。”
“谢谢，”顾云笑道，“辛苦你从汉花园一路跟过来。”
“你发现了？”金边眼镜有些惊讶。
“对啊，晚上人那么少，你又只顾前面的孙堪，我当然发现了。”
顾云解释了一句，又有点疑惑：“巷子里这么黑，这人又猫着，你怎么发现的？”
“我天生夜视眼。”
说起这个，金边眼镜有些自得，但随即又叹了口气。
他从顾云身旁走过，走到了孙堪的尸体前，打开了身后的包袱。
从里面掏出一瓶酒，一沓黄纸，一把刀。
刀从脖颈砍入，溅出些许鲜血。
头颅摆在当中，浇下一圈烧酒。
啪嚓。
火焰点燃黄纸，一张接着一张。
“安娜，一路走好！”
金边眼镜双手合十，低声祈祷。
“他出卖了朱安娜？”顾云一怔，“他是南铁的人？”
“不是，他其实是伊藤的人，但不怎么忠心，”金边眼镜摇摇头，语气有点萧索。
“安娜自己蠢，爱上了这个蠢材，这蠢材又把她卖给日本人，卖了个好价钱。”
“哦对，他好像还把你们卖给了伊藤。”
顾云咂咂嘴：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的人贩子吗？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一件事：“你的目标，也是末帝？”
知道孙堪是伊藤的人，就说明他在好梦旅社埋了钉子。
而死在友利饭店的，是他另外一个下属。
同时派人去这两个地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聪明！”金边眼镜赞道，“上峰有令，让我不惜一切代价，阻挠满洲国建立。”
“安娜死了，她是唯一能进友利饭店的人，而小鬼子后天下午，就会把末帝送走。”
“我需要你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