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了半辈子的祝父，已经是个人精了。
看人的目光一向很准。
但令他震惊的是，每一次见到叶方明时，他的反应和表现都不尽相同。
身上的气质愈发明显。
这个孩子成长和改变令他惊讶。
也令他愈发感兴趣。
每一只幼年猫科动物，都会在年幼时安安静静的舔舐奶液，它们幼小，看起来毫无威胁，甚至是可爱。
但幼崽终有长大的那一天，它们的爪子会越来越锋利，牙齿会越来越尖锐。
然后就会去挠人，咬人，用它的武器去撕扯敌人的皮肉，露出鲜红的血肉。
而他能看得出。
叶方明正在经历这个过程。
祝父转了转手中的佛珠，金丝眼镜下的眼睛里全然是无奈，叹息一句。
“这个孩子啊，真应该多向你学学怎么变得稳重。”
叶方明笑而不语。
“爸爸给你点了你最喜欢香木熏仔鸡，一会儿菜就上齐了，快点吃吧。。”
祝东铭被突如其来的温情吓了一跳。
但还是下意识的乖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自己不爱吃的黄瓜，放进嘴里咀嚼。
祝父满意的点点头。
祝东铭再次在心底感叹叶方明真是好心机。
跟他爸爸说什么，他闹别扭是在撒娇。
真是把他恶心坏了。
他又不是缺存在感的人，还需要向父母撒娇求爱吗？
太荒谬了，太恶心了。
祝东铭觉得嘴里的绿色蔬菜更加难吃了。
“你坐近点，和小叶坐一起。”
“哦。”
他不情不愿的挪过去。
虽然说食不言寝不语，但作为生意人，祝父不可能在吃饭时一言不发。
相反，他的话很多。
他试探着叶方明，企图从他的嘴里打探出更多有关于启明星内部，和叶启的信息。
叶方明随便糊弄过去了。
祝父不是没看出来叶方明的敷衍，但自知理亏，又不便于直接发作。
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东铭，这段时间你那边怎么样了？”
祝东铭看向他的父亲，表情骄傲，“你可以猜猜我现在赚了多少钱了？”
“这我可猜不到。”
“那爸爸你这个老总真是白当了。”
祝父挑眉，“看来底气挺足的。”
叶方明开始回忆自己脑海里的信息。
他似乎对这件事有些印象，应该是从宁溪那边听过来的。
祝东铭投资了许多美容和保健相结合的机构，然后利用网络，买了许多网红博主的推荐，大规模推广。
成功在阳城这个年轻人居多的发展城市杀出了一条路子。
“小叶，东铭有没有给你讲过他的事？”祝父转而问道。
叶方明露出一个微笑，“宁溪跟我提起过。”
正在喝碳酸饮料的祝东铭差点喷出来，深吸一口气，放下杯子。
回忆起自己和宁溪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就心里一阵窒息。
他疯狂给叶方明使眼色。
你小子不是情商高的很吗？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祝父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眉目慈善，“你和宁溪也很熟吗？”
“她是我同桌，也是我的好朋友。”
祝父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哈哈笑了起来，拍着叶方明的肩膀。
“还真是有缘分啊，改天我把小宁也约出来，你们三个可都是同龄人啊，要好好相处。”
祝东铭：“……”
叶方明：“……”
这是要上演一个桌子四个人，八百个心眼子的节奏吗？
“咳咳。”祝东铭开始转移话题，“我还没说我的收获呢。”
“刚开始，我问爸爸你借了一百万的启动资金后，实地调查了几个商场，记录下比较适合的店铺，和他们的店长联系签下合同，然后付了六十万的押金。
再在他们的店铺推出美容+保健的套餐，其中保健品全部都是我在咱们家的工厂里用最低价批发来的，因为不能全额付款，只能先欠下欠条，等后面回本了后再还上。
专门雇人在网络上找了一批博主去宣传，强调服务高端和健康……然后再赚钱了后，尽可能盘下店铺或入股。”
祝东铭说得头头是道，“现在我每个月的纯利润应该有十万左右。”
祝父满意的点点头。
“但我现在有一件事很纠结。”
“哦？说说看。”
“和之前相比，这段时间的营业额逐渐下滑，因为像这种行业都靠做熟客生意，一时之间火爆并不是长久之计。
已经有不少人想买店铺和入股，我在考虑要不要把我的那份全都抛售掉。”
叶方明眼神淡淡的，对于祝东铭所说的，没有半分波澜。
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高中生来说，能赚这么多钱已经很了不起了。
就算他中间有很多地方都依靠了家里，但能有这份远见，就已经超过了99%的人。
只能说，不愧是龙头企业家的独子。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叶方明，绝对不会想象自己有一天能平等的和他们父子坐在同一桌上吃饭。
但现在，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美容行业本来就是灰色产业，再加上你说的这些，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叶方明语气平淡，理智的分析道，“而且现在确实已经赚了不少钱了，抛售是个好方法，但还没到适合抛售的时候。”
祝父点点头，分别给祝东铭和叶方明夹了两块雪花牛肉，放入他们的盘中。
“这就和金融市场的股票一样，人人都有买涨心理，你现在赚了大钱，自然有人眼红，羊群效应的作用下势必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想方设法加入这个赛道。
可你们也知道，这个行业的真实价值很低，但为什么他们就是愿意出更高的价格去买下东铭你的店铺呢？”
他看向了面前两位少年，期待他们的回复。
“因为现在势头正旺，就算不想干了，转手卖掉也能赚大钱。”祝东铭说道。
叶方明思考道，“暴涨之后必然暴跌，市场调节具有盲目性和自发性。”
“对，这个道理人人都知道，但人人都在期望未来会有一个更大的蠢货花更大的价值，从他们那买走这个商品。”
“这就是市场的博弈。”
祝父转了转手中的佛珠，“当蠢货不要紧，要紧得是，不能当最后一个蠢货。”
“我明白了爸爸。”
祝东铭拿起紫砂壶，往父亲的杯子里盛满了茶水。
祝父那张儒雅随和的面庞缓和了几分。
“今天听叔叔讲了这些，我受益匪浅。”叶方明说道。
祝父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看着面前这两个少年，心里愈发满意。
“叶启一直在米国，也不知道多找几个照顾你的人，你这么一个孩子天天一个人待着那能行？
不如这样，以后闲了就来我们家住吧，好歹有个照应。”
“这不太好吧。”叶方明连连摆手拒绝，“我一个人住习惯了，而且他也雇了经理人照顾我。”
“这有什么不好的？年轻人不要面子薄，我可是真心喜欢你。”
“如果可以，改天我一定要找叶启谈谈，让你做我的干儿子哈哈。”
叶方明：“……”
他可不需要这样的家人。
他理想中的家人，应该是像启和宁溪那样的。
“谢谢伯父您的好意，但我真的不需要。”叶方明摇摇头拒绝，“不过我可以在假期去找祝东铭玩。”
“好，到时候你们还能好好讨论一下学习。”祝父笑笑，“我听说这次你又是年级第一？”
叶方明点点头。
“我现在是更羡慕叶启了。”祝父叹了一口气，“你看看人家，看看你。”
“这次要是不能保持前二十，就等着你妈妈骂你吧。”
“这次考的太难了……”祝东铭为自己辩解。
“行了，你这孩子。”
“以后让小叶教你学习，你也把我教给你的从商道理，分享给小叶，听明白没有？”
“我知道了。”祝东铭扬起一个微笑，对着叶方明说道，“希望叶方明你不要嫌弃我才好。”
“怎么会呢，我一直希望能和你做好朋友。”
叶方明客套一笑。
祝父转转桌子，将一盘清蒸鲈鱼放在两人面前，温和说道。
“这条鱼你们两个小孩吃了吧，年轻人正在长身体。”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祝父话中隐含的意思。
他们伸出筷子，分别在鱼肚夹了一块，放在祝父的盘中。
“伯父，再怎么说，也应该是长辈先吃鱼，我们两个小辈怎么能先吃呢？
而且你给我和祝东铭教了这么多为人道理，更应该是您先吃，鱼肚肉多。”
祝东铭瞥了一眼叶方明，神色不定，又望向父亲，“谢谢爸，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哈哈哈。”
祝父笑得眼镜框都差点摔着，抬手扶了扶眼镜，语气温和中含着属于上层人的气势。
“你们两个聪明的小鬼啊。”
他摇摇头，“今天我喊你们过来，不是为了什么，就是想见见你们，联系一下感情。”
“也不知道东铭有没有乖乖听我的话，在学校里多和小叶玩玩。”
“我们每周都会食堂约着吃顿饭。”祝东铭为自己辩解。
“好，来，多吃点。”
他又夹了一筷子的菜，放进两人的盘中，表情慈善又温和，简直就是一位疼爱后辈的好长辈。
吃完了饭，祝父想送叶方明回去，却被他婉拒了。
“甘莱会来接我。”
夜色漆黑，路灯将车窗照射的昏黄一片。
甘莱穿着一身西装，静静的，像黑夜里静默的雕塑一般。
“刚下班吗？”叶方明问道。
他替叶方明拉开车门，“不，我一会儿还要回公司加班。”
“……”
这也太拼了吧。
叶方明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已经是十点钟了。
他忍不住嘴角抽抽。
公司一切全都是由启负责的，叶方明只提供技术支持，所以所有管理制度，启全都是按照它那个平行世界的制度来制定的。
上三休一，工资照常，严格恪守八小小时工作制，不论男女按劳分配，强制男女性共同带薪休产假，节假日的加班费甚至比法律规定还要翻了两倍。
对于员工的考核制度虽然严格，但依旧在正常范围内。
在启这个最强人工智能的数据管理下，它能和甘莱这位精英经理人共同制定出最优解，将不同的员工分类到不同的位置上，构成一个个完美的齿轮，运转公司。
叶方明没想到，这样的制度下，员工的热情竟然如此高涨。
可能在如今的大环境下，这样的良心公司实在是太少见了。
激起了众人的追捧。
“别在车里看手机了，太黑了对眼睛不好。”
甘莱透过后视镜，看见叶方明还在低着头，拿着手机看什么东西的样子，眼睛一眨也不眨。
“今天的任务还差五个单词，背完了我就不看手机了。”叶方明头也不抬的说道。
“单词？提起这个，我之前一直在米国待着，我的英语也挺不错的，如果可以我可以教教你……”
“谢谢，不用了，我是在背德语单词。”
甘莱：“……”
本来想跟老板的养子装个b的，结果被反打脸了。
他尴尬的捏紧了方向盘，在心底发誓以后绝不多言。
“你这是在自学德语吗？”
“差不多吧。”
其实是有老师在教的，比如说启，它精通世界上所有的语言，是一个完美的老师。
“你现在学到什么程度了？”
“我才刚学半个月德语，也就能读懂一些小朋友的故事书，日常对话的语法没什么问题，主要是词汇量不太够。
英语没什么问题，这次期中考试还是满分。
对了，这周我要去考雅思，麻烦你送我一下可以吗？”
“……”
再次感慨叶方明真是个聪明的妖孽。
人和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他当年刚去米国留学时，前半年连个英语都说不好。
没想到叶方明年纪轻轻都已经开始自学德语了。
“你现在一天能背几个单词？”
“英语每天复习300个，德语每天背150个，复习80个，阅读6篇文章，听3个小时的广播灌耳音，还要学数学物理做实验什么的，还有赶项目进度……应该没有了……”
甘莱：“……”
好了别说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很强的卷王了。
没想到叶方明才是真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