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乐不防，猛的被撞在墙上，双手下意识的向后贴在冷冰冰的瓷砖上，脖子上一阵剧痛袭来，下一秒，他就感觉呼吸骤然加重。
他当然知道自己说出这话，蒋知行会生气，但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生气，肖乐瞪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惊慌的看着近在咫尺满脸寒意的蒋知行。
“咳咳，咳咳。”他被卡的脖子呼吸不上来，痛苦的从嗓子里咳出几声，双手用力想掰开蒋知行的胳膊，然而对于身材瘦削的他而言，无异于徒劳无功。
“放，放手。”他脸色涨的通红，沙哑着声音断断续续的挣扎。
蒋知行不为所动，平静至极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我记得，我说过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你怎么还敢去调查我。”
肖乐被他摁的难受极了，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眼里带着水光，挣扎着对蒋知行使劲摇头。
他不是故意的。
蒋知行手指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强行摁下内心的暴躁，他松开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台阶上。
肖乐被放开，立刻躬身靠在墙上，双手撑在膝盖上疯狂喘气，好半响，他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蒋知行和他保持着三米的距离，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肖乐缓缓站起身子，无力的靠在墙上，整个人看起来脆弱至极，他看着蒋知行的目光充满了祈求。
“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擅自调查你是我的不对。”他苦笑着把目光移在蒋知行骨节有力的右手上，刚刚，就是这只手险些要了他的命。
蒋知行面色没有起伏，对于肖乐的道歉，他不接受，也不拒绝。
肖乐缓缓移开视线，无力的看向蒋知行的脸色，却并不在意。
他抿抿唇，停顿片刻：“你知道我想干什么的，能不能看在我救了你们孩子的份上，就答应我做一个亲子鉴定好不好，算是我求你了。”
肖乐说着说着羞愧的低下头，把脸埋在白大褂里，白大褂的下摆都被他揉的皱巴巴的：“对不起，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蒋知行神色彻底冷了下来，眉间不自觉的隆起深深的皱纹，一抹讥讽的笑意从他嘴角划过：“肖医生现在是在挟恩图报，怎么，到了肖医生这里，医生的救死扶伤都开始有条件了？”
蒋知行无关痛痒的一句话，狠狠地甩在了肖乐的脸上，肖乐猛地慌张抬头，脸上潮红一片：“不不是，我没有...”他紧张的辩解着，支支吾吾的却也不知如何辩解。
他是医生，救死扶伤是他的职责，可是，用这件事情来挟恩图报的也是他。
肖乐神色痛苦的挣扎着，他眼睛通红一片，声音沙哑。
“我不是这个意思，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肖乐倔强的盯着蒋知行，努力的解释着：“我跟你说声对不起，我刚刚说那些话有些冲动了。但是，我的本意并不是如此，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无措的解释着，茫然无措，竟是站都站不住，无力的蹲在了地上，整个人颓败的靠在墙上，看起来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他怔怔的看着蒋知行那轮廓神似的脸，每看到一次，他就冲动一次，所有的理智和镇定都没了。他想迫切的解开真相，想迫切的帮他找回孩子。
肖乐身形虽然瘦削，但毕竟也是一米八几的大男儿，这么一个大高个，穿着白大褂，还是医院里厉害的医生，就这样没有形象，蹲在地上一脸晦败的模样，着实有些不妥，蒋知行的脚步被定在地上，没法就这样一走了之。
他神色复杂的盯着肖乐的身影，想着阿芝确实也是他救回来的，心里就有那么片刻的迟疑。
“我说，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蒋知行揉了揉眉心，叹息一声，他还是有些不忍心。
肖乐茫然的视线看向蒋知行的脸，突然又慌张的移了开去。
蒋知行更是莫名其妙。
肖乐眼神怔怔的看着地上灰色的大理石，眼神挣扎，嘴唇蠕动很久，才喏喏的开口：“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他的孩子也不会被人偷走。”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哽咽，要不是楼道空旷，有回音，蒋知行差点都听不到他的低语。
偷走？蒋知行诧异，倒不知道这孩子还是被人偷走的，他脑子里片刻闪过这个念头，随即抛之脑后。
那时候他才多大，蒋知行不认为一个婴儿的丢失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蒋知行并不在意，他淡淡的额了一声，其实有些理解肖乐的执着，应该是婴儿的丢失让他有了负罪感。
尽管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蒋知行也并不感兴趣探究下去。
“我，能不能求你帮我这一个忙，他，他这次回来，身体有些不好了，可能没多长时间了。”
肖乐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缓缓的站起来整理了自己的形象，这一次，他没有使什么心机，而是十分诚恳的向蒋知行提出自己的请求。
“我知道，这有些违反你的本意，如果他不是在孩子失踪时候一直不放弃的寻找，我可能都不会跟你开这个口。可是，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好不好。”
肖乐站在平地上，太阳从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刺在他的脸上，阳光刺眼，让他看不见蒋知行的表情。
亲生父母，呵，蒋知行感觉心脏处在隐隐作痛，记忆又回到了幼时那个寒冬的时候，那天早上，一向对自己漠不关心的父母破天荒的给他煮了一个鸡蛋吃，告诉他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他们兴高采烈的把他送到了所谓的亲生父母手上。
他对他们的话深信不疑，以为自己终于也有亲生的父母。
可是，火车上，他却发觉什么亲生父母根本就是假的，那时候不懂，现在想来，那就是人贩子，他趁乱逃掉了，最后还是又回到了那个村子。
父母对于他的回来显得有些慌张的不知所措，他们不打他，也不骂他，他就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被忽视的彻底。
直到勉强供完自己上初中，他们再也不肯掏钱工资及读书了，因为初中不要学费，在后来，高中和大学，是他一边打工一边上完的。
蒋知行眼神朦胧，过去的记忆竟像是一场噩梦，他把它深深的隐藏起来，试图藏进黑暗里，让自己看起来还是一个光明的人，可是偏偏有人把它挖出来。
蒋知行幽深的目光落在肖乐的脸上，心里忍不住冷笑。
亲生父母，呵呵，那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他都过来了，有没有亲生父母又如何，这世上除了阿芝，他是没有亲人的。
他忍不住嘲讽的笑出了声，手指扶在栏杆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眯着眼睛看肖乐：“怎么，我如果不答应肖医生的请求，那我们是不是就不能出院了？”
肖乐有些怔愣，随即苦笑：“我叫你知行，好吗？”
蒋知行扬眉，一个名字而已，无所谓。
肖乐似乎情绪已经稳定很多，属于医生的冷静和理智回来许多：“这是两件事情，我没有权利不让你们出院，而且，你们出院的条子我已经开好了，明天随时都可以出院。”
他说着，从随身的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随手摘下胸口金色的钢笔，垫在墙上，利索的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即递给蒋知行。
蒋知行右手伸出，修长的手指夹过纸条，低头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这才郑重的收起来，放在口袋里。
“出院以后，还是要静养一段时间才行的，还有，我听你媳妇说你要出差，这段时间，最好找人帮忙照顾一下她，不要让她单独一个人，只要坚持到肚子四个月就没问题了。”
蒋知行静静的听着，仔细的把这些吩咐记下来。
等肖乐说完，蒋知行见他脖子上的青色痕迹又重了些，这才终于消了些气。转身就走。
“我请求你的事情是认真的，你好好的考虑一下，想好了给我打电话，可以吗？”肖乐看着蒋知行的背影上了一层楼，突然抬起头，郑重的说出了最后的一句话。
蒋知行迈步往楼梯上走去，听见这话，不置可否的摆了摆手。
肖乐抬头，看着看着，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