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感觉到阮爸的失望之后，禁不住有些疑惑。
蔡敏莹跟阮爸是一个系统的，留学回国之后升迁很快，上次在日笨的时候已经是副处。
但就算是一个年轻无量的副处，就值得阮爸拐着弯的结交吗？
李野感觉不值得，阮爸毕竟是老资格的实权处长，要面子的。
不过阮爸这种人城府很深，这种试探的话也只是蜻蜓点水一触而过，马上就转移了话题跟李野闲聊起来。
“您是赵美雯的表哥是吗？您贵姓？”
“我姓李，李野。”
“哦，李野，听佳伟说，你毕业之后分配到海甸那边的汽车厂去了是吧？现在工作怎么样？”
李野点头答道：“还好吧！挺顺利的。”
阮爸微笑：“是吗？你是八二级的，那就是前年毕业的对吧？升副科了吗？”
“升了！”
李野轻笑着点头，心里知道表妹果然没有跟阮佳伟透露太多跟自己有关的事情。
阮家只知道自己从京大毕业之后留在了京城工作，却不知道自己早就是轻汽公司里面“响当当”的人物，还以为自己是个没有根基苦苦熬日子的小卡拉米呢！
“那确实挺顺利的，”
阮爸叹声说道：“要说前两年的时候，像你这种情况肯定是要分到我们这边的，但这几年的大学毕业生分配待遇已经不如往年，能够留在京城就非常幸运了”
“我有个老同学才华横溢，千辛万苦调回京城，结果用了十年才熬到正科，临近五十才又进一步，跟老婆孩子两地分居好多年.”
“.”
李野抿着嘴，看着好似陷入回忆的阮爸不说话。
到这会儿他已经明白，人家阮爸刚才那番话根本不是在夸自己顺利，而是在说京城户口的价值。
阮佳伟是京城户口，就算不出国留学，毕业之后也大概率会分配在京城，留学归来就更了不得了。
看看蔡敏莹，为什么刚才阮爸会提她呢？
差距。
这老小子在暗戳戳的提醒李野，自家宝贝儿子跟赵美雯之间的差距。
李野想起了后世那些北漂族，在面对当地土着时候的压抑。
赵美雯很漂亮，学历也很不错，但这只是嫁入一线城市的基本条件，因为在阮爸这样的土着眼里，赵美雯能给自己儿子带来的助力太小了，几乎微不足道。
至于所谓的爱情，在宦海浮沉几十年的阮爸看来，最多只能算生活的调料，可有可无，最多味道差一点儿。
但如果主料差了，却是本质的区别。
调料再好，能把地瓜面折腾出肉糜的营养来吗？
不过阮爸这个人情商很高，虽然让李野感觉到了自己“表明差距”的用意，但是面子上还算过得去。
可阮佳伟的妈妈就不一样了。
“老阮你这人真不会说话，人家李科长毕竟京大毕业的高材生，没分到部委、总行这种单位已经屈才了，你还说人家幸运.”
阮妈笑着数落了自己丈夫一句，然后对着李野问道：“李科长，你一个学经济的，按理说应该分到管钞票的单位才对，现在却分到了汽车厂，心里能舒坦吗？”
“.”
李野感觉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了，她可以分辨出阮妈这些话的意思不是“嘘寒问暖”，而是一种促狭的嘲笑。
你以为十年寒窗了不起呀？你以为京大毕业就分配好工作吗？
既然面子上过不去，那么就不用给面子喽！
李野淡淡的道：“这有什么不习惯的呢？钞票，又称货币，有货，才有币，
如果没有货，那么所谓的‘币’就是废纸，所以制造业是货币的支撑，也是经济的基础，我对我的工作还是挺满意的。”
“.”
阮妈怔住了，她习惯了整天训人，哪里受过这种暗戳戳的顶撞？
【你这是给我普及经济知识吗？】
阮妈斜着眼睛道：“不对吧！我记得钞票对等的应该是黄金呀！”
李野轻轻一笑道：“这个.就有些复杂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呢！”
阮妈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于是她就问道：“对了小李，那天我听你妹妹说，你们家在海外有关系？”
【嗯，我妈就在海外呢！而且还是金融财团的董事长，可我为啥要跟你说？】
李野讪笑着道：“也不算什么海外关系，我有个同学在灯塔留学，所以我琢磨着写信过去，看看她能不能给找一下担保人。”
“你同学？”
阮妈眼神连续变化，仔细问道：“你同学已经毕业入籍了吗？”
李野摇摇头道：“没有，她还没拿到硕士学位呢！”
阮妈又笑了，这一次她没有掩饰自己嘲讽的笑容。
“那可不好办了，现在签证很难申请的，有过硬的担保人都未必能过签.”
李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实话实说的道：“其实不出国留学，在内地发展也是不错的，现在国家正在发展变革，到处都紧缺人才”
“不是的，小李你错了，”
阮妈昂起了下巴，以长者的口吻说道：“小李，其实像你这种高材生，不能对自己的期望太低，眼光要往上看，睁开眼睛看世界嘛！
就比如你们学校那个蔡敏莹，留学回来分到我们家老阮的单位，不到两年就已经是处级了，你看看，你毕业两年，人家也是毕业两年”
“再说我们家佳伟，还有你的表妹，如果不能出国留学，毕业之后就是个年轻的大夫，要先坐急诊，再住院医，一步步熬的很辛苦.”
“.”
李野看着不断叫苦的阮妈，忍不住的道：“就算留学回来，也得一步步的熬吧？”
就算八十年代的留学医生稀缺，但总不能回来之后就不值夜班了吧？
但是阮妈却好笑的道：“所以说眼光要往上看，出国之后，可选择的余地就多了，我们同事的孩子在国内学的是机械，到了海外转学商业，现在已经在海外住上小洋楼了。”
“.”
“唉~”
李野叹了口气，哭笑不得。
人家出去之后就没打算回来，而且以后什么赚钱干什么，也未必治病救人。
这话从阮妈这种人嘴里说出来，尤其的讽刺。
李野是在进入大学之后，才从同学嘴里听到“留在外国”这种思想的，在小学、中学时期，哪个学生不是“奋发图强、报效祖国”的好孩子？
不过李野哭笑不得的复杂表情，却刺痛了阮妈。
“小李你别笑啊！你已经离开学校参加工作了，所以肯定体会到社会的现实，就像你明明是京大高材生，最后却去了一家汽车厂，就算说的再好听，他也不般配啊.”
“.”
李野惊讶了。
他在跟阮爸对话的那会儿，还觉得这家人的段位不低，但现在阮妈连“般配”这种词都说出来了，还真是.不般配。
阮爸无疑是段位高的人，杀人不见血，损人不打脸，凡事给你留三分颜面，就是事后也让你说不出什么来。
但阮妈这种人，就好似那种哄孩子的邻居大妈差不多。
就比如李野上辈子的时候，一户人家里买了四邻八舍唯一的大彩电，于是李野就跟着几个小伙伴去人家家里看动画片，
结果正看得起劲儿，主人家却跟说“李野，你爸在外面喊你了”
李野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机道：“没有呢！我爸没喊我。”
“就是喊你了，我听见了。”
李野愣了半天，悻悻的出去找爸爸，一直找到家里才发现爸爸一直在家。
当李野询问爸爸有没有喊自己之后，他看到了父亲脸上的落寞。
其实这种小手段，是分分钟就可以拆穿的把戏。
可她就是这么耍了，就算你事后回过味儿来恼羞成怒，她也觉得自己手段高明。
不是你爸爸没喊你，是你爸没出息啊！
如果你爸牛笔，我们还管饭嘞！
所以现在阮妈的意思，就是——你们家没本事。
就在这个时候，李野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住了。
李野扭头一看，才发现表妹赵美雯的脸色煞白，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服袖子，对着他微微摇头。
显然，赵美雯想要走了，落荒而走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