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白灵？”李宣有点惊讶。
白灵的心情很好，说话声音听起来都在飞扬。
“李宣！你在哪？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又卖出去三十本，三十本啊，你听没听到，现在还没到晚上呢！”
李宣看看林菲菲，林菲菲的眼睛露出惊讶，李宣微微笑了。
“你真厉害！”
“是吧，我很厉害吧！那你有什么奖励吗？”小丫头得意洋洋。
“没有。”李宣回答得很干脆。
“你，你怎么这样啊！”
“因为当时我们没有定奖励，再说了，合同上也写了，利润我们平分的，你多卖出去一本，你也能多分一些钱，那还要什么奖励。”
“你这个家伙，真是讨厌死了，你就不能说请我吃个饭吗？对了，你还欠我两套裙子呢！”
“我现在就在商场门口，我现在给你买啊？”
“现在？你傻啊，现在都冷了，你还要给我买裙子，你要冻死我！算了，明年再和你要！”
“好，那没事就挂了……”
“什么没事就挂了！”白灵不满，“你在哪个商场呢，我也在外面呢，我去找你玩。”
李宣刚要说等下次吧，结果林菲菲过来对着听筒说道。
“白灵，我们在爱购呢，你知道这个地方吧？”
林菲菲的发丝拂过李宣的脸颊，这次不疼了，有些痒，李宣垂眼看了林菲菲白皙的皮肤，有些上去啄一下的冲动。
当然，只是冲动了一下，他什么都没做，耳朵里就传出白灵高分贝的呼喊。
“林菲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怎么在一起！不行，你们等我，我马上打车过去，一定要等我！见了面再和你们算账！”
小丫头风风火火说完了，就挂了电话。
“这白灵，唉！”李宣无奈地对林菲菲说道。
林菲菲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白灵的性子真好！”
李宣笑笑道。
“先别说白灵了，我说说我要你帮忙的事，我不想和这个习题那样，再拖下去没时间说清楚，惹你生气。”
林菲菲收回了笑，看着他道。
“你说吧。”
“我只能简单地说下我的思路，具体的细节我还没想好，怎么做我也没有……”
李宣的话还没说完，林菲菲的电话响了，林菲菲拿起电话，面色微微一白。
“我接个电话。”然后起身匆匆走开了一段距离。
李宣坐在原处没动，林菲菲这么做就是不想叫他听到，他自然不能跟过去。
过了好一会，林菲菲回来了，面色苍白，眼睫毛还挂着细密的泪珠，身体也微微颤抖。
李宣刚说到这，就见林菲菲的泪珠滚滚而下，吓了一跳。
“你怎么哭了？”
林菲菲忽然过来，趴在李宣的肩膀上哭起来，很伤心很伤心的那种。
李宣轻轻拍着她的背，没说什么，只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默默地从包里取出纸巾给她，林菲菲也默默地接过来，低着头擦泪水。
“需要我帮忙吗？”李宣轻声问道。
林菲菲摇摇头。
“那，能和我说说吗？”李宣又问道。
“是我爸的电话。”林菲菲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了许多。
李宣猜到了。
“你爸又骂你了？”
林菲菲没说话。
李宣呵呵笑了。
“又因为儿子？”
林菲菲还是没说话。
李宣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像你这样的太多了，白灵家里就是一个例子，还有我老家那边，为了要儿子，躲避计划生育，家都不要了，在外面流浪，不生儿子誓不回家。人都有执念的，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对大多数男人来说，普遍要留个后，没有皇位继承，也有祖坟继承啊。”
林菲菲忍不住扑哧了一下，笑了，但随即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收了起来。
李宣笑道。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应该悲伤难过，然后慢慢地再缓解，这样才正常？”
林菲菲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
“看来我是说对了。其实啊，有些时候我们未必是悲伤难过的，也未必是高兴开心的，只是我们认为某一时刻应该悲伤难过高兴开心，才这么表现出来，实际上生活哪来的那么多悲伤难过高兴开心啊，多数时候都是平淡的，牵动不起太多的情绪。就像你，你不说了吗，你爸经常骂你不是儿子，都经常了，你还不习惯啊，这就相当我妈揍我的时候，头几次是疼得，可揍多了，都起茧子了，就没那么疼了。”
林菲菲再次笑了。
“都起茧子了，这得挨多少打啊？”
“不记得了。”李宣转头看着她道，“你看你现在才是正常的，而不是刻意做出应该要做的状态。”
林菲菲默然了会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小时候看到村里人哭坟，知道哭坟吧，就是死了人入土埋葬的时候，家人亲戚们在坟地上哭，我发现他们很多都在干嚎，没有眼泪的，更有意思的是，上一刻还在那拍着地干嚎，下一刻有人说可以了，就立刻闭嘴没事一样起来了，我很惊奇啊，问我妈，我妈说，哪有那么多眼泪哭啊！我又问，不这样不行吗？我妈说，不这样会被笑话的，说子女不孝。我明白了，原来是做给别人看的，并不是心里面真的痛苦，当然也痛苦，可是痛苦也是有时间的，一直一直痛苦，不太现实。再看看历史上，那些父母死后要吃素多少多少天，要禁食什么的，有几个是自愿的，还不是为了给人看吗？后来，我又发现，人在生活里做的多数事情都是给人看的。”
林菲菲听得入了迷。
“比如呢？”
“比如结婚啊？还是我老家，结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要用三天，或者更长，半夜三更去接媳妇，媳妇来了上炕不能下炕，不能吃喝。还有给新郎灌酒，我们邻村，就有个新郎被灌酒醉死了，喜事变成了丧事。还有婚闹，很可怕的，但结婚还是要这样，没人去改变，也没人觉得这样不对。”
林菲菲有点迷茫。
“可是结婚要仪式的啊。”
“你看你都觉得这是对的，可是你想没想过，这个仪式是给自己看还是给别人看呢？”
“这个……”林菲菲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再给你说个大逆不道的事。”
林菲菲目光顿时清明，看着他。
李宣也看着她。
“我们都有父母，我们父母对我们说得最多的是什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我们容易吗？为了你们我们起早贪黑地赚钱！你又不听话了，你这不孝子。父母恩情大过天，不孝顺父母天打雷劈，嗯，还有很多，我就不说了，这是我从小听到大的，我们都觉得没问题，我们听了这些都觉得很愧疚，可是这里有个逻辑，那就是父母可以选择生不生我们，但我们却没有权利选择要不要来到这个世界，这也就可以推出，父母养我们不容易是他们愿意的，是为了他们自己，不是为了我们，所以不管多不容易跟我们都说不着，但是事实上却是父母永远都是伟大的，歌颂的。”
林菲菲有点震撼。
这个言论放在二十多年后算不上惊世骇俗，但在这个年代，绝对像李宣说的那样，大逆不道！一旦外界知道，一定会口诛笔伐死你！
而李宣上辈子很小的时候就有这个意识了，那是在一次被母亲打骂完后，哭喊出来的，结果，又是一顿打，然后他就再也不说了，一个字都不会说。
现在他说这话很平和，微笑着，像是讲一件不相干的事。
林菲菲半天才缓过神来。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正常啊，我们从小就是这么教育的，家庭、学校、社会，你只要有一点这样的想法自己都觉得罪恶，可这就是事实。”
“你想说什么呢？”。
林菲菲其实有些明白李宣的意思，但她还是想李宣说。
“我想说啊，父母没那么伟大，都是宣传出来的，父母也没有那么正确，都是营销出来的，他们从来不讲道理，他们只讲伦理，不值得较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想对他们好就对他们好，毕竟他们是你的父母，想不对他们好也不用有心理负担，毕竟不是你要求来到这个世上的。当然了，这里面还有法理人情什么的，样子要过得去，实际上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林菲菲怎么觉得有种干很大的坏事的，亢奋呢？
她疯了吧，竟然对父母不好这么叫她激动！
“你是不是觉得有种快感？”李宣像个小恶魔一样蛊惑着。
林菲菲下意识地点点头。
“知道为什么吗？”
林菲菲又下意识地摇摇头。
“因为你在挑战父权，父亲的权威。你为什么会哭，因为你愧疚，自己怎么不是儿子呢，如果是儿子你父亲就不会骂你了，就很满意你，会像其他父亲那样爱孩子来爱你，说到底你是在乎这个父亲的认可，因为他是你生命里第一个权威的人，你需要这个人的承认。”
林菲菲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李宣，呼吸有点急促。
“你怎么能说的这么清楚？”
“因为我们都一样啊，我也是这样过来的，不同的是，我爸换做了我妈，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我是很久才想通了，我永远都不会叫我妈满意，即使，我真的叫我妈满意，那我自己一定是不满意的，所以，我选择我自己满意。”
林菲菲神情有点复杂。
“为什么你能做到呢？”
“我说了，我是坏学生，坏学生就是叫别人头疼，自己痛快。你也可以试试，会很舒服。”
林菲菲轻轻点头，但又摇摇头。
“我有点做不到。”
“慢慢来。现在心里是不是好受些了？”
林菲菲点点头，她知道李宣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开导她。
“没想到你还很会安慰人的。”她语气轻快了许多。
“我这不是安慰你，我这是心里话，我想要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不愿意让你误会我是那种，嗯，很好的学生，懂事、乖巧，守规矩，感恩父母，我不是，我永远也做不到，我也不会去做，我有我做事的道理，我也不会认为我是错的，就比如这个习题册子。”李宣又回到了这件事上，“我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但还是那句话，我担心还有事打扰我们，我想和你说找你帮忙的事，你愿意听吗？”
林菲菲叹气，这个家伙啊，怎么就，这么的，这么的……她一时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说了，最终也是无语。
“我不愿意听。”她有点赌气地说道。
李宣瞪眼，这，这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