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赦甩开手，神色复杂，他微微垂眸，脑海中浮现起往事不堪的记忆。
姜满语气柔软下来，扯了扯他的衣角，她长长吸了一口气，说道，“你相信我。我是不会让你还有我自己陷入困境的，我到了安城也会想办法联系我师父。我们都有退路。”
眼下最着急的事情莫过于打探消息。她很在意，是不是北狄发动战争。
赫连赦沉闷地勾起唇角，眼神里充满不配合，他语气阴阳怪气的，“反正你说了算。到时候我们两个真落入他们之手，跑不了都算你头上。”
“这帮人没点坏心思？我可不相信他们会这么好心，看见我们两个恶心的丑八怪还愿意带回去救治。”他的脸侧了一下。
树林间的响动渐渐消失。
姜满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一步一步缓缓向前。她探过头，树林里横七竖八倒了好几个人，不过都还活着。
他们长得面黄肌瘦的，胡子拉碴。有一个人举着镰刀就要劈下，瘦高个吓得连连求饶。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你们要钱吗？我给，我都给。”
赫连赦不知何时靠近过来，他的眸子黑漆漆的，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潭。姜满扫过他的脸，又转头回去看着树林里的一幕。
瘦高个被两个男人扯着，他的衣服被撕破，其中一人红着眼道，“天道好轮回，你个狗贼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今天让我们找到机会了，我要你给我们戚村上下八十三口人偿命。”
姜满和赫连赦像是路过看热闹的，他们面面相觑，互相眼神交流。
结果所有人都没看见他们，里面除了瘦高个，别人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瘦高个苦苦哀求，不断扯着嗓子说话，“不是我，不是我！求求你们放过我，我可以给钱，我可以给你们钱。”
他的眼睛快要被那把生锈的镰刀给戳进去，情急之下大叫起来，“戚家村的事是你们自作自受！本来只需要出几个壮丁，你们村里的人不老实，在路上偷偷跑回去，被抓的时候打死了我们两个兄弟！其中一个是安城太守的远房侄子！你们得罪谁不好，得罪当官的！”
瘦高个一口气说完，抱着必死的决心，眼前这么多人，戚家村的事他自然清楚。
他那会儿于心不忍，还想阻止。可是小胡子不管，上面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戚家村整村人，凡是在家的，都被绳子捆起来，他们之中不乏牙牙学语的孩子，也有油尽灯枯的老人。
这些人都是无辜之辈。
小胡子命人一把火烧了整个村，所有人被绑住手脚，他们被活活烧死。那晚，瘦高个便有种不祥的预感。
今日，这报应来的如此之快。
“呵。”一个轻狂的笑声无比阴冷。
瘦高个的目光缓缓寻找到那个人，他呆滞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
“你？”他一脸惊愕，刚想接着说话，手都指了过去，声音却戛然而止。
一个少年手中的刀直直插进瘦高个的心脏。
瘦高个口吐鲜血，他自嘲地笑了笑。没成想，自己就这么死了。
他直勾勾盯着对他出手的少年，看着他冷漠的眼神，不由得垂死挣扎起来。
他怎么能死在这个人手上！
“是你的错。”瘦高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无力的手，指在少年的脸上。
就是他，他私逃引起骚动，不服看哨的人管教，还杀死太守的侄子。
是他，他才是戚家村噩梦的源头。
可惜，瘦高个的喉咙里不断涌出鲜血，他虚弱又不甘地瞪着少年，直至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小风，他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
抓着瘦高个的男人听到了他的话，不解地看着少年。
戚风就这么站在瘦高个死不瞑目的尸体前，他视线冷冷地扫过瘦高个的脸，不屑地道，“死之前胡言乱语吧。只干掉他一个，可惜。”
有人迟疑，语气里带着几分窘迫，“杀了他，会不会有官府来抓我们？”
戚风猛然瞪过去，声音洪亮，“我们家都没了，还会怕官府？”
他余光扫见树林外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戚风眯了眯眼，其余人也都看了过来。
赫连赦拉了拉姜满的袖子，嘴里说道，“快跑啊。”
他正要抬腿，却被姜满一把拽了回来。
赫连赦恨死她了，这些人杀了瘦高个，保不齐一会儿就杀他们。
戚风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他盯着姜满还有赫连赦的脸，脸上不禁露出嫌恶之色。
他右手持刀，刀尖上还滴着瘦高个的血。
姜满看了看他，戚风年纪不大，看着也才十四五岁。
她方才站在边上看戏，没猜错的话，他们都是瘦高个口中说的戚家村的人。
戚家村被屠村，那么这里的人是哪来的？
姜满想到瘦高个死前说的一长串，一下子就理顺了。
这里的人都是瘦高个抓去的壮丁，他们逃过一劫。
造成灭村惨案的罪魁祸首就站在她面前。
戚风看着姜满，只是个女人，而她身侧的男子也消瘦，看着弱不禁风。
他收起身上的戾气，语气不善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姜满眉眼微垂，沙哑的嗓音令所有人都猛然一震。
“我们是被那个人劫持的。”
除了赫连赦。
别的人只觉得一个女人的声音怎么可以这般难听？然后有几道好奇的目光投向姜满。
她的身子被戚风给遮挡住。
戚风眉头紧锁，他朝着身后的死人指了指，“他抓你们？他做伤天害理的事，没少得罪人。我们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这才出手。”
姜满连忙点头，十分赞同道，“恶人自有天收。你们这是为民除害，我支持你们。”
戚风脸色稍稍变好，他阴沉的脸让赫连赦不舒服，可碍于他手里拿着刀，赫连赦只能站在一旁默默不出声。
“现在你们没事了。”戚风冷冷开口。
他的眼睛像是凶猛的野兽，没有一丝温度，表面上告诉姜满他们可以走了。
“小兄弟，我和我兄长没地方去。身上的盘缠被那伙人抢走了，我们身患重病，想要拿银子去看名医，眼下身无分文，而且还人生地不熟，实在是无处可去。”
姜满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戚风的表情，抬手擦拭并不存在的眼泪。
“小兄弟，你们人多，可否带着我们一起？等我们去了城里的钱庄取了钱，再好好报答你们。”
赫连赦瞪大了眼，踩了姜满一脚。
戚风冷冷看过来，嘴角微微上扬。他收起手中的刀，目光如豆。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城里？”
戚风的眼底滑过阴狠，他们戚家村的仇可没报完。和瘦高个一起的那些人，眼下人多势众，他们寡不敌众，只能先干掉一个落单的。
姜满抬起眼，她的杏眸微漾，眼眶里打转着泪。戚风脸色变得难看，这女人样貌奇丑，竟然还在他面前装可怜。
他烦躁地转过身，也不去计较姜满说的话。
若是姜满他们自行离去，难免不会有告发他们的可能。戚风本打算一并把他们除去，只不过要避开他的朋友们。
等他们一走，戚风便会跟上去。
谁曾想，这女人竟然提出要和他们一起。
姜满一眼就看穿了戚风的内心所想，他可不是什么善茬。
姜满透露出可以去钱庄取钱，也是以利诱之。
果不其然，戚风转过身去和他同村的兄弟们商量了一下，众人原本怕姜满还有赫连赦这两个拖油瓶会碍事。
可听到戚风说他们有钱，每个人眼冒金光。
他们长在村里，也听过钱庄。能在钱庄里存取的都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
所有人有意无意扫过一眼，远远看去，姜满和赫连赦除了身上的衣服不够鲜亮，还有脸上长着恶心的脓疮让人倒胃口，这两人的气质绝伦，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众人提议带上姜满他们，路上多加照顾。
看他们两个蠢样，到时候借机敲竹杠。
戚风十分满意，又走到姜满边上，他眼里带着几分精明的算计，做事又狠绝。
姜满有些发怵，她开口问，“小兄弟，你今年多大？和我家中的小弟差不多模样。”
戚风冷漠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淡，“十四。”
这么小的年纪，就这般有手段？姜满不经意扫过赫连赦。再看看这位仁兄，满脸的不开心写在脸上。
喜形于色，天真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