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涯心非常愤怒，可以说是有生以来最愤怒。
他没想到柳古云会这么对待这种明显违背了柳家规矩的事。
柳涯心感受到了背叛，作为领导者，他最痛恨的就是对信任的背叛。
作为柳家主族，他最痛恨的就是对工匠的背叛。
作为制造工匠，他最痛恨的就是对劳动的背叛。
柳古云被一脚踹到石墙上，砸塌了半米厚的石砖。
“何人放肆！”汤永明也很愤怒，操纵着圣力一扑而上，现在正是表现的大好时机！
然而圣力的流向忽然转变了，反向将汤永明推飞。
柳涯心目不斜视，单单怒瞪着柳古云。
“少爷……”柳古云吐出几滴血，艰难地说道：“我……”
“别说了，”柳涯心脸色铁青，几乎冷出了冰。
“我相信我看到的事实，如果你要否定它的话，那就是罪加一等。”
柳古云忍着缓缓地伏在地上，颤声说道：“是……是。”
即使柳古云伏罪了，但柳涯心还是很不开心，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赵萍，先用极生绿髓，把泰一哥包起来。”
赵萍点点头，将那一团黢黑的焦炭双手捧进了果冻状的极生绿髓中。
这救不回来泰一哥的命，柳涯心当然知道这件事。
但是，这能让他的肉体完整，可以全尸下葬。
“喂！你们！”柳涯心转头看着那些监督。
那些监督吓了一跳，全部跪伏在地上。
他们这一跪，那些矿工也互相看看，便也要跪下去。
“你们不用跪了，”柳涯心看着这些矿工，说道：“这个老板在矿外有个别墅，你们去那里享受享受吧。”
“哦！”矿工队中一些人立刻开始欢呼，全然忘记了刚刚发生的惨剧。
“大少爷，大少爷！”汤永明焦急地凑上去说道：“大少爷，他们一旦出了矿坑，很可能会逃跑的。”
柳涯心斜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汤永明几乎窒息。
汤永明立刻回旋道：“这沙漠炎热，他们离开这里很可能会死于缺水！”
“他们在矿下死伤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珍惜他们？”
柳涯心冷漠道：“回头再说你的事，别挡着我。”
“是！是！大少爷！”汤永明像是触电一般，闪到一旁跪着，不敢乱动。
柳涯心走到柳古云的身边，抓住他的头发，怒道：“你告诉我，执堂治下的矿场，就是这个样子吗？”
“少爷，这个矿场……是源堂的矿场，在下这么做，是……不清楚这里的状况。”
柳古云闭上眼，顺气了之后坦然解释道：“本来应该是柳古珊来这里视察的，但是她忙着处理西域天宝考试，所以由在下代为视察。”
“你是想把事情全部推给源堂？”柳涯心一脚踢翻柳古云，怒喝道：“你是执堂！你怎么能把过错推到源堂身上？！”
柳古云全身沾满了地上的灰，但还是快速做回了跪趴的姿势。
“去！”柳涯心愤怒地抬起胳膊，指着远处的吊车。
“把自己吊在那吊车上，吊个七天！”
柳古云二话没说，磕了三个响头，立刻起身，去找足够长的绳子。
柳涯心看到他这幅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这个时候倒是听话得很，但这个时候听话有什么用？
赵萍碎步上前，提醒道：“这些天日头毒辣，若是暴晒七天……”
“死就死了！”柳涯心咬着牙愤恨道：“怎么了？泰一哥能死，他就不能死吗？他比泰一哥更该死！”
赵萍蹙眉道：“可你之前说，他是你立起来的……”
“哪又怎么样？”柳涯心一拳砸到石壁上，红目龇裂，几乎要瞪出血来。
“如果他做了这种事，我还庇佑他，那我首先就对不起我对铸堂的判罚！”
赵萍低下头，缓缓说道：“但是，你要想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柳涯心阴沉着脸，回身缓缓走到泰一残骸的身边。
被极生绿髓包裹，他的肉体在极速恢复着，但也仅仅是肉体了。
柳涯心盘腿而坐，呆呆地望着泰一残破的身体。
“泰一哥，我会永远记住你的，你让我更清楚的知道，这些分堂并不如我想得那样温驯。”
“你的死，让我如梦初醒。”
赵萍也来到他身边，但也只是站着，低声道：“现在你看到了真相，可以考虑和我合纵会合作了。”
“你还真是无情啊，在这个时候提合作。”柳涯心头也不抬，只是呆呆地朝绿色凝胶里面望着。
赵萍其实也觉得不合适，但她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我再想想吧，”柳涯心将手指插入头发中，并用力揪，揪得头皮生疼。
但他仿佛没有痛感，还在揪。
泰一哥的身体残破成这样，及时修复了，也承受不了任何的天圣牌。
因为原本承载它的“魂”失去了。
“汤永明！”柳涯心高喊道。
“哎！大少爷，我在这边！”
汤永明立刻蠕动着身子，奔跑过来时几乎全身的肉都在抖动。
还不等柳涯心说话，他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地上的灰被他的膝盖划出一道笔直的凹槽，他以头抢地，等候发落。
“柳古云吊上了吗？”柳涯心问道。
“回……回大少爷，还没有。”
柳涯心轻闭上眼，说道：“一会找几个监督，去帮帮他，吊紧一点。”
“是，大少爷。”
柳涯心从旁边搬出一个石头，他坐在上面，紧盯着汤永明。
“你是源堂的？”
“小人……在下……”
汤永明浑身颤抖，汗如雨下，不知道怎么回话。
“说事实，不会吗？”柳涯心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汤永明听到每一个字都在害怕。
他何曾不知道自己做的事不符合柳家的规矩。
但行业内都这么做，这才是切切实实、关于利益的规矩。
他和柳家唯一的联系就只有柳问雨，只要伺候好了，听他的话，不符合柳家规矩的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可这能说吗？傻子都知道不能说。
“在下，不是源堂的，只是蒙雨爷看中，发配在下到这里当一个小管事。”
“小管事？”柳涯心冷哼一声：“我看不小啊，都敢草菅人命了。”
“大少爷......说的是，请大少爷责罚。”
汤永明很清楚，抵抗是无用的，若是自愿请罪，或可能躲过一死。
“我问你，那些矿工，从哪进的？”
“回大少爷，八成都是从反天城买的。”
“多少钱？”柳涯心脖子向前伸了伸，他很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
“回大少爷，”汤永明抿抿嘴唇，才说道：“我不知道单价多少，我都是成批卖的。”
这还能批发？柳涯心紧咬舌头，强行告诉自己这是现实。
“是，大概十三四个金羽币能买八九十人，旺季时一百多也是常事。”
听到这话，柳涯心将食指曲折放进嘴里，牙齿咬住指骨。
不对，不是这个价格。
柳古云在评价吉末时，就说过一件事。
在北域，三千金羽币，能买一百个吉末，也就是年幼女子。
这个价格差价太大了吧？只是因为一个是反天城，一个是北域？
更何况壮年男子无论如何都是要比吉末这种弱劳动力要值钱吧？
“我听说，三千金羽币，是只能买一百个年轻女子的呢？”
柳涯心试探性地问道。
“您说的是天国仆人的价格，”汤永明很快就回答道“也就是人身所有权，并不包含所有。”
看到柳涯心没有说话，汤永明便急忙接着解释其中不同。
“因为天国废除了奴隶制，但又需要下人干活，所以仆人就诞生出来了，算是终身所有权，但如遇难，合约也可以被撕毁。”
“那你买的有什么不同呢？”柳涯心还真来了兴趣。
“我买的，是性命所有权。”汤永明不敢起身，只是按照合同向柳涯心解释。
“根据天国法律，废除了奴隶制，性命无法买卖，但是在反天城可以。”
“反天城的人，命贱，根本不值钱。”
柳涯心深吸一口气，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闷得很，又散不出来。
见大少爷不说话，汤永明便想到他果然是个孩子，心性纯真，接触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免不了大感震撼。
“大少爷，正是因为这些反天城的贱命，天国的拐卖事件才大大减少，因为不值当。”
柳涯心双眼微眯，耸起鼻子说道：“你是想说，正是因为他们是反天城的人，所以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就不如天国人的命，是吗？”
“大少爷明鉴，在下……”
柳涯心无法苛责他，因为自己曾经也是这么想的。
“是的，他们……有的还是恶界人，在下认为面对这些人不必客气，他们能为天国的壮大付出，已经是他们的福报了。”
汤永明见大少爷没有驳斥，便更加变本加厉。
然而他低着头，却没发现柳涯心的脸变得愈发铁青。
“你……带着这群监督，去伺候那些矿工去。”
呃？汤永明抬起头，愕然地看着柳涯心，好像没听清刚才柳涯心在说什么。
“怎么了？没听见吗？”
柳涯心冷哼一声，说道：“你带着这群监督，去伺候他们这些矿工。”
“你们折磨了人家这么长时间，也该让人家还回来了吧？”
“是……是，少爷。”
汤永明答应下来，却没有离开，而是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柳涯心。
柳涯心俯视了他宽厚的肥背，冷道：“怎么？你还有话说吗？”
“不……不是，小人……”
汤永明再次磕头如捣蒜，只是说不出话来。
柳涯心明白他的意思了，只得叹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不能给予你处罚。”
“因为你不姓柳，并不归我管。”
汤永明狂喜的下一瞬，柳涯心当头泼了个冷水。
“所以你去源堂吧，他们知道怎么处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