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伯赞拖着断腿，一瘸一拐地穿梭在暗巷中，即便是这样，他的动作都还是悄无声息。
作为一个刺客。
练到高深处，不止能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甚至可以控制心跳、血液的流速、乃至每一条神经……从而做到埋伏隐匿时就像一只冷血动物，与环境融为一体，如潜伏的蛇。
但是此刻。
深谙此道的伯赞，却感受到心脏在砰砰狂跳。
像是连这个无意识的器官都感受到了恐惧，想要从自己干瘪的胸膛中一跃而出——如果是在执行任务，在高手眼中，光是这点破绽就足以让他暴露，万劫不复。
只是，他实在压抑不住。
复盘刚刚的遭遇，计划中伯赞先是派遣属下杀掉亲卫，伪装成他，转移腐烂镇城主的注意力，自己再趁机潜入，无伤制住阿池……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那重重的一拳。
不知从什么时候，伯赞的那位替身，就已经被人掉包。
身为隐秘组织的他们。
居然有一天还能被其他人潜入，毫无察觉。
更让他惊讶的是。
那个伪装者，摘下面巾之后的样貌……不正是他们原本准备嫁祸的对象？
可他不应该还待在自己的客房里吗？关于这一点也有暗线报告……又是什么时候……
伯赞忽然意识到了。
‘亲卫！’
在那个使节房间里的，才是阿池的亲卫！
是对方抢先下手，和亲卫掉包，然后再遭遇了前来袭击的黑龙忍者属下——以对方的实力，自然轻松反杀。
然后将计就计。
那个人，居然采用了和他们一样的办法。
甚至，动作更为快速迅捷，行事更为周密无漏……
那股被伯赞强压着的恐惧，以及被他刻意忽视、不愿意面对的可能性，悄悄浮上心头……
“你学得还不过关。”恍惚之中，声音如同从天外而来。
暴露了。
他知道我的来历。
影人的传承者……
正版？盗版？
新的霸主，鲨鱼村的主人，密林的传说……
——红之王！
真相，可怕得令他心悸。
伯赞慌乱之中看向自己手中的忍刀，之前就是它勉强救了自己一命。
然而，这把精钢打制的刀。
整个刀面都凹陷了下去，如遭重锤，直接形同废铁，同时上面没有一丝血迹。
可是，对方打过来的。
明明是一副肉掌组成的拳头！
人家甚至没有受伤。
他早发现了这点，因此早知道哪怕对方没有带那柄夸张的长刀，解决他们也丝毫不是问题。
原本，伯赞还在心中暗暗嗤笑。
沼泽地居然推选了一个冒牌货为王。
可是亲眼目睹之后。
这样的人……
别说自己了。
就是当年的影人复生，在他的面前也只能老实臣服，别说假冒，就是反过来拜对方为师，都算这水部落的首领高攀。
路北游……
这些身份，对他而言根本是可有可无，无关紧要！
腐烂镇中，
伯赞一路向着北门奔去。
那里，是前往边境之地的方向，也是自己真正的大本营。
他之所以此前一直肆无忌惮，不仅是自恃拿人头颅如探囊取物，同时也是自觉凭这一身本事，在腐烂镇是来去自如。
没了手下，反倒是没了拖累。
这位黑龙忍者首领，找到机会给自己的伤腿打上夹板，勉强不影响行动，忍着痛一路躲过街道上巡逻的守卫——事到如今计划败露，腐烂镇也将成为自己的敌人。
而他即便回去了，这条断腿愈合，恐怕也会留下终身的残疾，只能一瘸一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已经决定，一旦回去，就再也不要离开。
沼泽地，太可怕了！
伯赞不敢从正门进出，悄声爬上城楼，接连几招打晕相邻的守卫，因为担心他们发出濒死的惨叫甚至不敢动刀。
见没有引来警报，他安心下来，正准备翻过城垛，扣住城墙砖石的缝隙，一路下滑过去，之后就逃之夭夭。
“嗨。”
一声吆喝，打断了他。
在让这个刺客在动作凝滞之时，身体也一寸寸凉了下去。
一个人影侧坐在城垛上，就这么看着伯赞，高墙上的风吹散了他的头发。
“我跟了你一路，还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路梦饶有兴致，“本不想打扰你，可再不出声就晚了。”
“这里，”他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太响了。”
一股不同于被截杀的恼怒涌上伯赞的心头，一度甚至压过了惊惧。
那是自己最擅长的领域。
被碾压之后的屈辱。
无论是守卫，还是自己，竟是都没有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的潜行技巧，到底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可是下一刻，还没等他屈辱够，伯赞整个人就天旋地转了起来，等停下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悬在了腐烂镇城外的半空——一只强有力的手，形同铁钳，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伯赞依旧没有猜到，相比起对方，自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甚至都没有留下反抗的余地。
路梦单脚踩在城垛上，就这么将他高高举起。
“红，红之王……”伯赞从牙齿间挤出肺部的最后一丝空气。
“很巧，我也知道你的。”路梦靠近了些，轻声说：“那把铭刃，我会取回来的。”
伯赞的瞳孔，瞬间放大。
惊恐浮上他的面颊。
那把铭刃是前代影人的遗物，水部落过去的传家信物，其实本质上对其他人也没那么了不起，尤其是对红之王这样一看就不是使用轻刀的人。
但是，那把铭刃。
在他的妻子迪玛克手中。
虽然黑龙忍者效仿砂匪的传承，修建了秘密的望楼基地……但对手可是这一位……
绝望，终于在这一刻，真正涌入了伯赞的心中。
正如他曾带给每一个亡魂的那样。
“不……”他刚想开口。
可下一秒，就没有了声息。
这个黑衣人在路梦的手中，就如同坏掉的娃娃，软绵绵地垂下，像是能被风吹得飘荡起来一样。
路梦松开手。
不一会儿，城下传来一声闷响，远处腐烂镇守卫惊疑的警报声也同步而来。
不过，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
已经有另一伙人赶到——
阿池带着亲兵，火速登上了城楼，第一眼就看到了路梦，看到了这个仿佛手无寸铁的人。
“黑龙忍者团在北边，我猜他会往这边来……”
虽然他没有跟踪伯赞的能力，也比不上路梦的速度，但还是推测出了大致的方向。
只是，现场并没有伯赞。
如果全部交由腐烂镇追捕，此刻那个黑龙忍者的首领，恐怕已经逃之夭夭。
然而——
众目睽睽，在所有亲兵以及赶来的城门守卫的诧异眼光之下，这位曾经的猎犬帮干部、腐烂镇暂代城主，突然单膝下跪。
“我来晚了，红之王殿下。”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