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事持续了差不多一整个下午，众人回到青云观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
大殿里整日香火缭绕，房檐底下此时也点上灯，四周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
陈方元一如既往的在收拾院子，见几人进了大门连忙迎了上来，接过其他人手里的法器等物，一边跟众人一起往里走。
“今日的晚饭已经备好了，刚刚也烧上了茶水，大家先用晚饭吧，在膳房还是客室呢？“
吴观主稍稍整理了衣袍，答道：“到客室吧，记得多备一份吃食。”
陆迁看了看旁边的绿色身影，当下明白这一份多半是给惊蛰准备的，虽然他灵体状态不能直接触碰现世之物，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毕竟按照辈分，他也算和玄灵道长是一辈的，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年长。
虽然平时更像个小孩性格吧……
原以为陈方元会有些疑惑这一份饭菜是给谁的，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任何表情波动，而是十分自然的应下了，把客室的桌子稍微收拾了一番之后就去了膳房。
惊蛰回来的路上就一直没说话，此时也是看了他一眼，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但最后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
差点忘了，这人看不到灵体状态下的他。
……
道观的样子晚饭并不会过于丰盛，几样炒菜，一份清粥就差不多了。
陈方元把饭菜摆好，又拿来餐具，这才跟众人打了招呼退下。
“我在外面扫下落叶，大家有什么事叫我就好。”
陆迁点点头：“小陈道长辛苦了，快歇着吧。”
“不辛苦，你们吃饭吧，我先退下了。”
陈方元微微笑了下，绕过桌子，转身带上了门。
不知为何，陆迁总觉得今晚的小陈道长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好像比以往感觉更稳重了些？
吴观主的视线也在房门上停留了一瞬，接着又转了回来，微笑着招呼大家用餐。
到底是出去了一个下午，虽然陆迁大部分时间只是在旁观着，但来回路上坐了挺久的车，也难免觉得疲乏，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干饭，等他吃饱喝足的时候才注意到身边已经少了个人。
“小青呢？”
他转头问向身边坐着的裴涣。
后者顺手递过来一小串葡萄，又抽了张纸巾垫在桌子上，这才答道：“出去有一会儿了。”
“行吧。”
陆迁也没追问惊蛰去了哪里，那家伙一向特立独行，问这些意义不大。
两人坐着跟吴观主聊了会儿天，又把桌上的葡萄皮收拾干净，这才站起身来专门出门走走。
吴观主还有别的事要做，就没再一起，两人稍微收拾了桌子便离开了房间。
晚饭过后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今天是个晴夜，又是靠近十五，月色便显得十分明亮，照的院子里一片白茫茫的。
两人边散步边聊天，走到连廊下面的时候就看到座椅边上正坐了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人和一条蛇。
陈方元正拿着洗干净了的布偶展示给惊蛰看，布偶浑身上下焕然一新，相比之前灰扑扑的模样干净了不少，连衣服也换了新的。
“看，已经给你洗干净了，玩偶的衣服也修补好啦，另外我还找了些多余的布料，给它也做了一身道袍，你看看。”
他说着，把布偶摆在座椅靠背上，青蛇也正盘踞在那里。
他仔细的看着玩偶，陈方元还给它重新梳了发髻，此时活脱脱一个q版小道士。
陆迁原本还担心他会生气，毕竟之前他好像很宝贝这个玩偶的样子，都不肯让别人碰一下，现在陈方元不仅碰了，还给他换了造型。
但惊蛰似乎没打算计较这些，确认布偶完好之后就用尾巴接过来，稳稳的摆在旁边，就这么……看起了月亮？
陈方元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只微微笑了下，理了理衣服换了个方向也看起月亮来，姿势随意中又十分端庄的样子。
身后的俩人看着这一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陆迁托着下巴思考：“裴哥，你说这俩今天是不是都有些怪怪的？”
裴涣：“嗯。”
陆迁继续道：“这俩人关系有这么好吗？感觉惊蛰今天总在走神，小陈道长也奇奇怪怪，好像一下子沉稳了不少，说话语速都慢了些。”
裴涣：“确实。”
饶是两人再没留意，此时也能觉察到前面两位之间的氛围跟以往不大一样。
就有种莫名其妙的和谐安定。
陆迁继续思考了会儿：“莫不是小陈道长的单纯善良打动了小青，这才让他深刻反思了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决定痛改前非，微笑待人吗？”
裴涣被他逗笑，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走吧，今天早点回去休息。”
看把孩子累的，都开始说胡话了。
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四周又重新安静下来。
陈方元回头看了一眼刚才两人待过的位置，轻笑出声：“他们走了？”
“走了，已经出了大门了。”
青蛇摇身一变，化为一道绿色的颀长清瘦的身影，也坐了下来。
此时陈方元却没有因为青蛇的突然消失感到惊慌，而是把视线锁定在了身边人影身上，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
一点也不似平时什么都看不到的样子。
“你这样还挺好看的。”他这么说道。
惊蛰的目光也落在他的身上，半晌才道：“还行吧……不过你不打算跟他们说清楚吗？”
“说什么呢？”
陈方元又拿起玩偶摆弄几下，之间轻轻的点在对方的额头上，缓缓道：“说我其实就是秦宣，过了这么多年终于回来了？”
“还是说我在轮回之间被人抓去打了生桩，被迫留了一缕灵魂在那里？”
“又或者说陈方元其实不是天资愚笨，只是灵魂不全才显得平平无奇，以至于到现在还画不出一张能用的符箓？”
“没有必要的，就这样挺好的……”
那一缕灵魂回归之前也想过这一世他又是什么身份，身处何地？
没想到这么巧，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了青云观，这个他生活过几十年的地方。
“以后我还是陈方元，秦宣这个名字，留在过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