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着了魔，整日整日的盯着我的肚子，都像是要盯出一个洞似的，还是派些事儿叫她出去走走，省得围着我转个不停，烦。”
最后一个字从柳浅浅的唇缝里吐出来，倒是听不出真的烦扰之意，反而是让人忍不住的扬起嘴角。
诗忆听见柳浅浅的话，也是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柳浅浅起身，慢悠悠走了几步，却没见到诗忆跟上来，一回头，她还杵在原地，止不住的笑着，便也是弯了嘴角，索性停了脚步，问道，“你啊，笑什么呢？”
诗忆脸上的笑意分毫不退，“嗯”了一声，过了好半天才斟酌着用词，回答道，“奴婢觉得，主子变了。”
柳浅浅微抬了眉梢，“嗯？”
诗忆又是笑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柳浅浅跟前，“奴婢就是觉得，主子变得和从前不同了，从前主子虽然不说，可是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总是温婉淡雅，叫人捉摸不透的，从前在府里，有时候被克扣了吃食火炭，他们做得不过分，主子就只当不知道，还总叫我们也沉下心来……”
柳浅浅听着诗忆说起从前在府里的事情，要说不感慨是不可能的，这才过了一年多，自己的身份地位，就连说话的分量都是与从前不同了。
诗忆想了想，继续说道，“可是如今，主子会因为皇上送来的书信而笑，会因为后宫娘娘的手段而恼，会因为流萤整日闹着要看小主子动而耍性子……奴婢觉得，主子如今才像是真正有了生气，好像更……”
她的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低下头，想了许久，才缓缓完整了最后的那句话，“……真实了。”
诗忆没听见柳浅浅回答，抬起头，朝她看去。
柳浅浅此刻正看着诗忆，若不是日日在一起，她真的要以为诗忆被换了芯子，眼底的惊异没有退去，迎着她的目光，细细打量。
“主子，”诗忆的声音比起刚才弱了一些，小心翼翼地抓了下脸颊，“主子，奴婢就是……就是突然感觉，主子知道的，奴婢向来说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主子可别恼了奴婢。”
柳浅浅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莞尔一笑，“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诗忆看到柳浅浅笑了，也是放下心来，当即也是“嘿嘿”笑了一声，“这也是主子与从前不同的时候了，主子不笑的时候，奴婢是都不敢直视的……”
柳浅浅抬起手，轻轻点了她的额头，“诗忆真是长大了。”
这还是第一次，柳浅浅听到有人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些话。
她变了。
从入宫的那一刻起，她看似唯唯诺诺，事事礼让，甚至一度让别的妃嫔压了一头，可是如今再看，后宫之中，她说一句话，再也没有人敢随意的忤逆反驳。
就连周嫔，依仗周阁老的威风和太后的恩宠，见着自己，也还是始终低着头。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
“浮浮沉沉，总是说不清哪里是头的。”
柳浅浅轻声说了一句，诗忆听见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奴婢记得的，有的路总要走下去，才知道是好是坏。”
柳浅浅又是微微一笑，“现在就很好。”
诗忆用力点了一下头，主子很好，她很好，诗语也很好。
她们都好，只是有的人就没有那么好了。
正如柳浅浅所料，周嫔受了“委屈”，她的轿辇甚至都没有回到仙羽宫，半路就和她宫里的两位贵人分道扬镳了，抬着轿辇的宫人脚步一转，便是朝着慈宁宫的方向。
流萤虽然有些遗憾，不能留在昭和宫里，时刻伴在柳浅浅身侧，观赏小主子闹腾的奇景，可做起事来，还是一丝不苟、尽心尽力的。
周嫔的轿辇才刚刚转向，流萤就悄无声息的隐没在城墙的阴影底下。
由于金秋祭奠的缘故，各个宫的宫人们往来都比从前要更频繁一些，不得已，为了宫中贵人的安全，禁卫巡逻和小队都是添置了不少。
流萤才走了没几步，就在一处宫腔的转角，险些迎面撞上更替的禁卫巡逻队。
为首的甚至还是禁卫副统领李淼大人。
飘扬的树叶洋洋洒洒，偶尔几片飘落，都能在不经意之间挡住了流萤的视线，更别提落在地上的那些，稍不留神踩了上去，就是咯吱作响。
流萤急忙停住了脚步，侧身躲过迎面而来的禁卫。
一个转身，她抬头看了一眼茂密的树枝，就要往上，脚尖点在树干之上，又是蹬落了一大片的落叶。
洋洋洒洒。
禁卫巡逻队的将士朝此处看了一眼，也是转开了视线。
流萤平缓了呼吸，踩在树枝上的那只脚甚至都不敢用力，生怕又掉落更多的树叶引人注意，只等着这一队巡逻的将士离开，再做动作。
禁卫将士的脚步不快不慢，途中更是目光肃然。
很快，他们就从树下经过，又从转角的一侧离开。
流萤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脚尖轻轻地点在树枝之上，而后压低了腰身，便是往下落去。
奈何方才的动作有些大了，地上早已铺满了枯黄的落叶，偶尔还夹杂了两片尚有绿意的叶子。
流萤已经控制了落下的力道，却还是踩了个响。
她回头朝禁卫离开的方向看去，转角的位置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流萤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还不等她这一口气完全呼出，只是一转头，就看见身后站着一个人。
面面相觑，不甚尴尬。
禁卫副统领，李淼。
流萤瞬间屏住了呼吸，手脚一时不知该往哪放，像极了背不出课文的大皇子，也是这般站在柳浅浅的面前，手足无措。
李淼本来肃穆又警惕的神情，在看清流萤的面孔之后，也是微微一愣。
还是流萤率先调整好自己的神情，尽管这一个回眸，要了她小半条命，心更是跳个不停，“李大人，你不是随着禁卫巡逻队往那边去了吗？”
说着，她还抬起手，回头指了一下身后的转角。
不指也罢，这一回头，饶是流萤，脸颊也是不自觉的发热。
只见方才离开的一队巡逻禁卫，统统列成了一排，站在不远处的宫墙后面，此刻一双双眼睛更是笔直的落在她身上。
流萤缓慢地转正身体，不出意外，李淼的目光也是落在她身上，不曾挪开。
“流萤姑娘，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