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城王一听，“什么时机？”
槐王慢悠悠地搭上桌案之上摆着个头盔，上面有一簇火红的缨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岁月侵蚀，已然破碎得叫人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等一个秋收。”
秋收，便是在入了秋之后的第一个月。
西齐土壤特别，所种植的粮食不同于大胤的麦子，总是要等到入秋后第二个月才能收获。
槐王所说的等，自然是等西齐的粮食丰收，然后……
“……里应外合，兵临金陵。”
柳浅浅手中的棋子敲在棋盘上，不同于以往的落子，这一次，就连棋盘也好像被她的力道震了一下，原本在上面的棋子微微一颤，虽然没有偏离原本的位置，却还是承受了一股坠下的力道。
一旁的流萤微微瞪大了眼睛，仅凭廖言传回的军情，她只是隐约有了猜测。
皇上按兵不动，是自有打算，甚至一再示敌以弱。
但四王明明屡战屡胜，却还能耐住性子，定然是别有所图。
如今柳浅浅一言点出他们的目的，流萤没来由的觉得心底有些发颤，“主子，四王所图，不仅仅是让皇上撤回削藩吧？”
柳浅浅听了流萤的话，微微摇头，“让皇上收回成命，一次，两次，终归是护不住子孙万代的，削藩的言论和决议，就好像一颗种子，落进了泥土了，已经长成了破土的苗，哪怕把露头的绿芽斩断无数次，根芽却早已根深蒂固了。”
流萤眉头皱起，“所以他们可以起兵，施压于皇上，让皇上收回成命，但是也仅仅是治标不治本的措施。”
柳浅浅嘴角勾了一下，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请求皇上下令，哪比得自己下令来的畅快呢？”
流萤身侧的手掌紧紧握住了拳头，“他敢！”
柳浅浅挑眉，“怎么不敢？四王的联军不是正在牵制皇上的禁卫军吗？”
流萤顿时哑了声。
“云昭仪还在牢狱之中吗？”
流萤点了点头，“是，在，主子想寻云昭仪问话？”
柳浅浅点了点头。
流萤脸颊上闪过一丝迟疑，“主子，如今你身子重，大牢湿冷，小主子金贵，未必受得住，主子有想问的，不如由奴婢代劳，亦或者将她传到昭和宫里？”
柳浅浅的指尖落进棋盒里，低头看了一眼隆起的腹部，莞尔一笑，“这孩子，起初闹得很，害得我一会儿呕吐不止，一会儿又吃得多，这些时间怎么倒消停下来了。”
流萤也是轻笑，“小主子知道主子辛劳，想来往后也是个知冷暖，会体贴人的。”
柳浅浅摇摇头，好笑的瞧了流萤一眼，“你啊，别总跟诗忆似的，这孩子还没出来呢，在你们眼中，已经是顶顶好的了。”
“自然是好的，主子的孩子，便是全天下的期待！”
流萤的话语笃定，用的词又是从前宇文煜说过的，柳浅浅的眉眼忍不住弯起，眼底也是多了两份笑意，“好了，别贫了，有几句话，就由你代我去问吧，太后如今把持着后宫琐事，若是把云昭仪带到昭和宫，只怕又生事端。”
到底是太后，流萤不好说不敬的话语，只好在心底暗骂了一句，转而便是应了。
“对了，”流萤原本要告退的话语到了嘴边，微微一转，“四王联合西齐，秋后总攻的消息可是要传给皇上？”
柳浅浅忍俊不禁，轻笑出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是不是太小看了你的天？要是皇上还需要等我传信，只怕四王的联军早早就到了金陵城下，本宫也该负隅顽抗，体验一下什么叫做危在旦夕了。”
流萤连忙摆手，“奴婢不敢，皇上是大胤万民的天，不是奴婢的，要是，也只能是主子的。”
柳浅浅微微一愣，转而却是微微一笑，“是。”
是她的天。
流萤忍不住抬起手抹了一下额头不存在的汗水，主子如今显怀了，说话越发的没有顾忌了，也就是在慈宁宫的时候还能瞧见她温润寡言的模样，回到昭和宫里，简直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虽然皇上不在宫里，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脸热？
好好地说着话，猝不及防看人显摆了一下恩爱，暗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的。
柳浅浅说得洒脱，可也是悄悄红了脸颊，低头看向放进棋盒的那只手，纤细的指尖被埋没在白色的棋子当中，更显细嫩。
别说诗语和诗忆小心翼翼护着柳浅浅，就连简嬷嬷也同她二人一样，就连柳浅浅拿起一颗棋子，简嬷嬷都恨不得亲手掂一掂棋子的重量可还妥当。
流萤出入昭和宫是常有的事情，通常都是为柳浅浅跑腿，又或者出宫去办一些事儿。
只是这两日，简嬷嬷看流萤的目光越来越严肃，尤其是看见流萤要走出昭和宫时，眉头紧锁，活像是夹死了好几只小飞虫。
起初只是流萤注意到了，久而久之，柳浅浅也是留意到了。
“简嬷嬷，可是有不妥当的地方？”
听见柳浅浅的问话，紧皱的眉头顷刻之间就松开了，脸上甚至还有些温和的意味，如此快的转变，如此大的落差，不仅柳浅浅看得有些愣神。
流萤瞧见了，心里别提有多大的落差感了。
简嬷嬷本是严肃的性子，如今温和了一些，平添了两份暖意，“眼看着就要到时候了，流萤这个丫头还不懂事，整日里跑出跑进的，也不知道安分些，没回流萤出去也好，回来也罢，主子都要在书桌前坐上许久的，思绪繁杂，总是伤身的。”
柳浅浅听了，也是明白了，简嬷嬷不过是为她操心，又不宜多言，知道是她派流萤走动的，也只好看在眼里，忧在心里。
久而久之，流萤在简嬷嬷眼里，可不就是眼不是眼，鼻不是鼻的了？
流萤委屈，却也无处倾诉，要知道她也是劝过柳浅浅的。
柳浅浅看看简嬷嬷，看看流萤，便是轻声笑了。
“娘娘笑什么？”
柳浅浅止了笑声，语调微扬，“也不怪流萤，我总是闲不下来，才会叫她多走动一下的，简嬷嬷也别怪了。”
简嬷嬷沉着面色，颇为无奈，“奴婢不敢，只是眼看着快到月份，娘娘莫怪奴婢多嘴，只是女子生育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儿，许多事情，还是要提前备好的。”
柳浅浅颇为认同的点头，“嬷嬷说的是。”
“那娘娘怎么……”简嬷嬷极有分寸的停下了话语，正想要语重心长的规劝几个顶顶重要的事情，却瞧见流萤在一旁，脸上也不见方才的委屈和愧疚，全然是笑意。
柳浅浅亦是莞尔。
“流萤，还不快与简嬷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