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回头看了一眼柳易辰，话语里有些无奈和叹息。
“回夫人的话，娘娘说，务必要拦住兄长，不能……”
后面的词仿佛有些难以启齿，流萤挣扎了一下，仍是说了完整，“……还说，兄长不能犯浑！”
这句话一出，就好像比圣旨还管用，原本还在挣扎的柳易辰，忽然就静了下来。
柳夫人听见流萤的话，面色不变，也是微微点了头。
柳大将军见到柳易辰如此，心里也是难受的，只是行军打仗他在行，这金陵城里的弯弯绕绕，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此情此景，就好像昔日白家被灭门时一样。
柳易辰忽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低着头，咧着嘴，嘴角却是露出一抹苦笑。
“哈哈，不能犯浑……”
他笑着重复了流萤说的话，笑声从无至有，越来越大，直至铺天盖地。
围着他的亲卫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面面相觑，只能看着有些颓废的柳易辰，个别亲卫心中不忍，还想出声劝说，“小将军……”
柳易辰不仅没有理他，反而笑的更加大声。
只是那股笑声里没有喜悦，全是悲戚。
“不能犯浑……”
这句话好像刻入了他的骨子里，疼到四肢百骸，柳易辰猛的抬起手，一拳就捶在了地上，石板的地很快从他的拳头中心向外咧开。
流萤见他如此反应，也是愣住了。
柳浅浅在她出宫时，还特意嘱咐，不管发生什么，必须一字不差的转述这句话的。
没想到……还真如此有效。
只是柳易辰的悲戚太过强烈，惹的院落中的其他人也是莫名揪心。
柳夫人的话语轻轻的，在流萤耳边响起，“这四个字，是昔日白家遭难时，他的好友，白家嫡孙在被带走前，与他歃血时，所说的。”
流萤忽然就明白了。
柳易辰笑着笑着，眼角亮了一抹晶莹。
“我柳易辰此生，无愧天地，只愧一人，便是我的挚交好友，白玉栖。”
他的话语果敢，听得旁人都是心头一震。
白家昔日谋逆，无人再敢提起，柳易辰却堂而皇之的说白玉栖是他的挚交好友。
柳易辰像是仍不知足，继续说道，“官兵来擒他，我要救他，他叫我不能犯浑，连累爹娘与妹妹……”
“若非我在场，以他的功夫，区区一队衙役，又能奈他何？”
柳易辰落了一滴眼泪，他满是沙石的手狠狠从自己眼角抹过，擦干净了不属于男儿的那滴泪，连带着在自己的脸颊上划过了四五道口子，看着触目惊心。
“如今……如今哈哈哈哈……还是不能犯浑……”
“昔日不能犯浑，我的挚交好友命丧黄泉……”
“今日不能犯浑，我的心上挚爱……便要入宫为后……”
柳大将军和柳夫人的脸色齐齐一变。
“辰儿！”
“混小子！”
柳易辰听见他们二人的声音，重重的的吸了一下鼻子，继而抬起眼，顷刻之间，眼底竟布满了血丝，他的声音也不似往日清朗，变得沙哑，“爹，若是娘亲如此，你真会让她入宫吗？”
柳大将军自然明白柳易辰话里的意思，他的鼻翼两侧都紧紧皱了起来，声音盖过柳易辰的，“这事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柳易辰又是一声苦笑，“娘亲是爹所爱之人，姜姑娘也是我心爱之人啊！”
他的声音撕裂，痛苦至极。
柳夫人的手也是用了力道，一条白净的帕子在她的掌心里，被捏的早已褶皱不堪，“辰儿……”
柳易辰的声音忽然就弱了下来，“浅浅给我写信，她说，我们柳家的人，好像便是如此，爱上一个人，就是一辈子，再也不会变了。”
“爹是如此……”
“浅浅亦是……”
“我……又何尝不是呢？”
柳夫人眼眶热了，她快走两步到了柳易辰到身边，蹲下身子就要将他抱进自己怀里。
柳易辰也没再挣扎，头轻轻的靠向一侧，靠在柳夫人的肩头，却没再落泪，“娘，辰儿该怎么办？”
柳夫人轻轻抚着他的头发，柳易辰自幼随着他们二人，年方十岁便跟着上阵杀敌，从未求过什么，也从未要过什么，她也是做娘亲的人，如何能不心疼自己的儿子。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嫁给自己的妹夫，嫁给皇上，这……这不是诛心吗？
柳夫人的眼泪落了下来，滴在柳易辰的肩头，滚烫炙热。
柳易辰心有所感，又是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娘，别哭，辰儿痴心妄想一会，自己便会好了。”
话语说的生硬，柳大将军听见了，也是心头一痛，他轻轻竖起手臂，摆了摆，围在柳易辰身遭的几人见状，纷纷退开，回到了柳大将军一侧，列成了队。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
流萤长呼出一口气，缓步走下台阶，她在柳易辰和柳夫人三步之外站定。
她的声音不响，只是院内太过安静，所以听的真切。
“柳小将军，主子还说……”流萤又是深呼吸后，才继续说道，“主子说，您是她嫡亲的兄长，所以您做什么，主子都会支持的，主子让奴婢问您，柳小将军今日走出柳府之后，打算怎么做？”
这话一出，柳易辰眼底也是茫然，他从柳夫人的肩头抬起了头，看向流萤。
流萤见他还算听得进话，又继续说道，“主子说，若您的方法可行，就算她拼尽所有的一切，也是要帮兄长完成心愿的。”
“主子还说，柳大将军和柳夫人本就一双儿女，又怎么会厚此薄彼，只管她的荣华，不管你的心愿呢？”
这话说的太过直白，柳易辰的心跳也是漏了一拍。
这是他从来都不敢去直面的问题，柳浅浅是他嫡亲的妹妹，他自然是疼的，是爱的，是可以牺牲一切去保护的。
可是他从未想到，牺牲的会是自己一生的幸福。
其实，他内心深处也明白，他的幸福是要直面皇上的权威，是要家破人亡的。
柳易辰的眉头紧紧锁着，手掌将那块碎石握的很紧。
流萤没有给他留太多的时间胡思乱想，“柳小将军，所以您今日若是离开柳府，打算怎么做？”
柳易辰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
流萤又是继续说道，“主子还说，若您打算离开柳府，直接杀入皇宫，带姜姑娘走的话，就请您省省心。”
“您没有破釜沉舟，神挡杀神的决心，是连柳府都出不去。”
柳夫人看着流萤的神色也有些复杂，她没有想到柳浅浅让流萤过来，竟不是来劝的，这字字句句都像是要激怒柳易辰一般。
柳大将军的一双眼睛也是看向了流萤，这字字句句叫他听了，感觉迷糊的很。
流萤却也不管旁人的目光，她的话语轻快极了，“至于从皇宫劫人，您一人也是不行的，至少……”
“至少要加上整个骁骑营的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