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墨南星便与叶东然去了书房，萧瑶自是被叶心兰拉至兰园，墨煜辰则与叶寒去了叶旭房间。
叶旭与墨煜辰正在执棋对弈，叶寒则在一旁优雅地沏着茶。
“小葫芦，你当真非这丫头不娶？”叶旭老头难得面露忧色，开口问着墨煜辰。小葫芦是叶旭给他取的小名，因他年少时在天清山待了近五年，一直像个闷葫芦，鲜少开口。
“老阁主，我与瑶儿两情相悦，互许终身，不论付出何等代价，我都在所不惜。”墨煜辰点头，一脸正色地回道。
看着面前神色坚毅的墨煜辰，叶旭知道他下定决心的事情，便不会再改了。“唉......老头我看见如今的你，既为你感到高兴，但又为你担忧......”
萧瑶的来路，在墨煜辰去天清山拿走月瑶的时候，他便吩咐叶寒去查了，只是，查到的结果，让他也犯了难。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为他立一道屏障，将其他想知情的人拦在屏障之外。
“老阁主，您已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墨煜辰见叶老阁主神情，心知这世间之事鲜少瞒过天清阁。“在我眼中，她就是一隐于世外的医女，其余身份，我只希望她永不知晓。”墨煜辰思忖片刻，继续说道：“您放心，我只是暂时借叶相的名义，待父皇赐婚后，我会再寻机会，让瑶儿与叶府撇清关系。”
“唉，你这只犟葫芦。”叶旭叹了口气，心中浮现那个人的身影，罢了，终归是他欠了她。两人下得心不在焉，打成了平局。
叶旭把手中棋子往棋篓中一丢，吩咐道：“寒儿，你去让那丫头单独来见我。小葫芦，你去找找你家老二，探探他的口风。”两人各自领命而去。
萧瑶在兰园已为叶心兰施完了针。
“对了，瑶姐姐，父亲让我告知你，宫中顾御医前几日出了长京，你若要寻他怕是要等上一段时间了。”叶心兰穿戴好衣饰，对萧瑶说道。
“啊......这么不巧啊.....”萧瑶虽稍有遗憾，但想着自己与子轩短时间里也不会离开长京，也只能等待了。
“瑶姐姐，你怎么会与穆王那个冰疙瘩相好呀？那个人，一看就不解风情......”叶心兰转移了话题，打趣道，“我还想着给你和我大哥牵红线呢！”
他冰疙瘩？不解风情？萧瑶想起几个时辰前，他在她面前热情如火的一面，嘴角勾笑，“兰儿，我觉得我俩认识的，不是同一个穆王......”
“瑶姐姐，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叶心兰像发现新大陆一般。
“咳.....对了，兰儿，上次听你说起天清山的呆子，可是兰儿的意中人？”萧瑶为免她继续深扒，赶紧转移目标。
这下轮到叶心兰脸颊绯红了，她娇嗔道：“哪有？他那个呆子，我才不会......”萧瑶见她一脸无措的表情，哪里还不明白少女怀春的心思？只是不知道这位连太子殿下也未能入得了眼的叶小姐，看上的是何等的公子？
“小姐，大公子来寻瑶小姐......”叶心兰正自羞赧间，丫鬟红蕊进来禀报道。
两人赶紧收起了促狭的笑脸，停止了互相打趣。
叶寒站在门外，温言道：“兰儿，我不进去了，祖父寻你瑶姐姐，有事相询。”
萧瑶正盘算着如何找机会问叶老阁主灵石的出处，没想到他倒先来找她了。于是，赶紧起身出了房门，见礼之后，便跟在叶寒身后亦步亦趋地来到叶旭的书房。
待她进了书房，叶寒竟被叶老阁主赶到门口守着。
萧瑶心中有些诧异，她与老阁主今日才第一次见面，就已到了分享重要秘密的情分了？
“叶爷爷，您叫我来，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也没什么大事，还是那个问题：人生若只如初见，下一句可是‘何事秋风悲画扇’？”叶旭望着眼前这个与那个女子眉眼间有着几分相像的面孔，神思飘忽地说道。
萧瑶大惊：“叶爷爷从哪里知晓？”“你先回答我，再往下，两句是什么？”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萧瑶怔怔地回道。
谁知叶旭听到这两句，竟似呆住了，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恢复神情望着萧瑶：“这句诗是老夫年少时所识的一名女子对我所说。你又是从何听来？”
好吧，又绕回来了。萧瑶苦笑，“既然叶爷爷知道这首诗，亦在家族推行一夫一妻制，想必所知远超他人，应该能猜到出处吧？”
“你少给我绕圈子。就你刚刚弹的那两首曲子，能是凡曲？”叶旭正色道。
“叶爷爷，那我说我是仙女，你信吗？呵呵......”萧瑶腆着脸笑道。
“少嘻皮笑脸，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见过的奇闻轶事也不少，你且说说看......”
“庄生晓梦迷蝴蝶，蓝田日暖玉生烟。叶爷爷，不知您所认识的那个女子可有给您讲过一个庄周梦蝶的故事？”萧瑶想了想，讲了庄周梦蝶的典故，“而我便有如这庄周，此刻的我生活在这里，但还有另一个我，生活在梦中那个世界，在那里我所看到的、学到的与这里都有不同。有时候，我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在这里的我是虚幻的，还是梦中的那个我是虚幻的？”
站在门外的叶寒抽搐着无双的帅脸：这也行？祖父不会连这也信吧？
叶旭没有答话，而是走在书架后，在一个角落蹲了下去。不一会儿，手上拿着一卷发黄的本子，递给萧瑶。
萧瑶打开一看，顿时收起了嬉笑，脸上恢复了肃色。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万里归船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
......
本子里记录的皆是一些残缺的名句，只是不知何故，许多诗句并不完整。
萧瑶合上发黄的书卷，心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叶爷爷，这......这是您年少所识那名女子所留？”
叶旭点点头，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只可惜生在那样的乱世......
萧瑶正欲将书卷放下，叶旭忽又开口道：“这些可能补全？”萧瑶翻开书卷再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如实说道：“全部可能不行，应该能补上大半吧。”
“还有，今日所奏两首曲子的曲谱......”
“到时侯都一并给您老送来......”萧瑶看着眼前这老顽童，心头绕上了心事，颇有耐心地哄着他道。
屋外的叶寒嘴角上扬，这一老一少的，真是今日才见第一面？
“叶爷爷，还有一事，瑶儿想知道，爷爷先前给兰儿的那块啡色宝石来自何处？”萧瑶直言问道。
“你说的应该是许愿石。”叶旭叹了口气，“这亦是她临终之时所赠，说会给佩戴之人带来好运。心兰患上心疾后，老夫便将此石交予她。”
“啊？这许愿石对爷爷应该很重要吧？”萧瑶没想到灵石所有人已经不在人世，“只是许愿石被兰儿送予我，爷爷若是想要回......”
“既到了你手上，说明你便是它的有缘人。因为你的出现，她的心疾才有了治愈的希望,而且......”而且，这也算得上是物归原主了。叶旭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萧瑶闻言，方舒了一口气。“爷爷，您所说的那位女子......是何人？”她还想再打探一些那位女子的情况，如果她所料不差，那位女子应该跟她一样，曾经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只是，她身上为何会有灵石？萧瑶知道，这个问题，随着她的离世，也许再也无人知晓。
而叶旭也摇摇头，不愿再回答。“丫头，爷爷问你，若有一天在国仇家恨和儿女情爱之间，让你选择，你会选什么？”
萧瑶不知叶旭为何有此一问，有些怔住了。她从前所被灌输的观念皆是人类命运为重，国家荣誉至上，至于情爱，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所以，这个问题她根本无须多想。只是，现在......
“我不知道......”萧瑶认真思忖道：“若真有那一天，我想我会找出两全的方法......”
叶旭重重叹了一口气，不再追问。良久，方又开口道：“你既认了叶府为亲，今后便改名叫叶瑶可好？”
“叶爷爷，不是瑶儿抗拒，实在是瑶儿心性不定，平日多抛头露面，行事又随性，若与府中牵连太深怕对叶府门风有影响。”萧瑶不知叶旭的思维为何如此跳跃，但依然认真的解释道。
“听老头子的，先改了吧！待你与那小葫芦成婚之后，你们爱怎么样，老头子也不管了。”
萧瑶虽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下了。“叶爷爷，您为何称他小葫芦？”萧瑶凑上前来，复又嬉笑着问道。
“记得他被带到天清山的那一年，方得九岁，浑身都是各种各样的伤痕，有利刃所伤、有烫伤鞭伤还有内伤......老夫无法想象这个从前尊贵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身上的伤可以很快治愈，内心的伤却是难以愈合。他到了天清山，像个木偶，除了吃饭、练剑便是一个人发呆，从来不开口说话。只到后来，听见我教寒儿练琴，他才对我说第一句话：学琴。自此后，他更是着了魔似的练琴、练剑，时常把自己伤得鲜血淋漓也不哼一声。
......
所以，在天清山近五年，他主动说的话不会超过二十句，你说，这么个闷葫芦，我不叫他小葫芦叫什么？”
听完叶旭的讲述，萧瑶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她虽听墨煜辰提过几句少时的遭遇，但他讲得风清云淡，她也未去深究。如今听老阁主讲得如此具体，她的心疼便难以抑止。
想想那个时候，他比子轩还要小，正是爱笑爱闹的年纪，却不知内心承受了什么样的痛苦，才会变成叶旭嘴里的小葫芦？良久，她方停止抽泣，平复自己的心绪。
叶旭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