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已然空空如也。
罗睺也早已离去。
玉清本就不曾期望初次见面，罗睺便会誓死追随。
这显然不切实际。
她轻轻翻开桌上那本名为《新军纪纲要》的册子，眼眸微微弯起，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过，虽说罗睺此次并未明确言明效忠。
但留下这本书无疑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只要她如卯日信中所言，彻底改变天军风气，他便会宣誓效忠。
这是她二人心照不宣的君子之盟。
玉清逐字逐句读完册子上的内容，赞许的点了点头。
册子上的新军纪是罗睺针对天军内部的缺陷精心编纂，足够完备。
但未雨绸缪同样重要，因此在某些方面仍有不足。
尤其是军法部分，分级不够明晰，需要进一步改进。
她想了想，提起朱笔，一句一句的仔细批注修改。
直至月上中天，一道人影避过所有人，悄然潜入帐中。
罗睺按着剑柄，瞥了掠动的篝火一眼，闭上眼睛假寐。
玉清未曾抬头，只轻声开口。
“饮风将军光临寒舍，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茶水已然备好，将军还请自便。”
“公主殿下怎知末将会来？”
“此事并不难猜。
依饮风将军的才智，定然知道传言有我的推波助澜。
为的就是降低玄甲将军和八宝将军的警惕，以及让玄甲将军亲手将罗睺将军送到我嘴边。
饮风将军观望数日，除却派了鸢尾前来探听消息，未曾有过其他动作。
而将军又看好罗睺，他已经如我所愿来了我的营帐，将军自然要来一探究竟。
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就是最好的时候。”
饮风作了个揖。
“公主殿下不愧是帝君大人的弟子，末将佩服。”
说罢，便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蒲团上，以手撑着下巴，毫不见外的地探头瞄了一眼她笔下的内容。
旋即表情微顿，像是被蜜蜂蛰了似的迅速缩回脑袋。
玉清似笑非笑的斜睨他一眼。
“饮风将军怎么不看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将军看都看了还有哪门子的非礼勿视？”
说话间，玉清慢悠悠的写下最后一个字，放下朱笔，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抬眸看向饮风。
……吊儿郎当的饮风。
看起来毫无上将军的威势。
“罗睺在外守卫，饮风将军可要请他入内一同聊聊？”
饮风摆了摆手，笑眯眯道，“末将只是闲来无事，恰好行至此处。
又恰好看到公主殿下的营帐灯火通明，这才冒昧前来，拜见殿下。”
“是啊，闲逛得如此恰到好处，恰巧躲开了所有守卫。”
玉清语气微凉，满是嘲讽。
饮风却不觉得羞愧，反而笑着应道，“是也！是也！”
“将军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还请直言。”
“殿下既已猜到末将今夜会来，自然也能猜到末将的来意。”
“一个月。”
“什么？”
没头没尾的三个字，让饮风颇为摸不着头脑。
“一个月后，军中将会发生一场波及到三位上将军部下的巨大争端。
届时，这本写着新军纪的册子，便有了用武之地。
我想，饮风将军应当很是期待。”
闻言，饮风嘴角微微抽搐。
期待，确实是期待。
但若是波及到他的兵……
其中的感触就很难言了。
玉清整理好册子，似笑非笑地推到饮风面前，然后悠然自得地品了口茶。
“将军既然好奇，不若亲自看一看，给个评价。”
饮风眉心微动，瞥了眼她泰然自若的面容，伸出手，将册子拿了过来。
就着摇曳不定的烛火，他将册子通读了一遍。
许久，翻页的声音骤然停止。
他不禁赞道，“甚是完善，尤其是军法那篇的天兵戍律。
天兵能否做到令行禁止，将领能否做到任人唯贤、赏罚分明，皆取决于此。
殿下之才，末将佩服。”
“饮风将军无需谬赞。
册子来源于罗睺，我不过是在此基础上略作改动罢了。
将军真正该夸赞的，当是罗睺之才。”
饮风嘴角含笑，却并不言语。
两道截然不同的笔迹，他自然能够分辨得出来。
罗睺之才，可堪上将军之位。
而玄清公主之才，仅仅依此，不好定论。
玉清忽的展颜一笑，热情的说，“既然将军已然阅览了新军纪……
那么在推行新军纪时，还请将军能够鼎力相助。”
“……”
饮风捧着书，扔也不是，藏也不是。
娘的，他这是被强买强卖了？
不过……这终究是件好事。
出一份力也未尝不可。
未等他答话，玉清便打了个哈欠。
“时辰不早，本殿下有些乏累，便先行休息了，将军请自便。”
说着，她便自顾自的进了内室。
饮风愣了片刻，不禁哑然失笑。
罗睺是被玄甲送上门的。
而他自己，却是不请自来。
卯日啊卯日，你说得果然没错。
就凭军中这些货色，你家这位小主子，吃不了亏。
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声，站起身来，迈步离去。
罗睺的耳朵微微一动，并未睁眼，只唇角扯出一抹不甚明显的弧度。
今日之事，无人知晓。
直至一月之后。
数名兵士一言不合打了起来。
战场迅速蔓延扩大，将几名将领也卷入其中。
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