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姿不是傻，更不是故意装傻。
从她第一次遇到折光神君开始，他就一直对她很好，那时候他帮她，眼里总带着几分探究。
沈清姿明白，他的探究是因为师父三次拒绝了他的拜师请求，他想看看，他到底输在了哪里。
近些年，折光神君几乎不再遮掩，虽他没有明说，可从他充满独占意味的言行，明明白白告诉她，告诉周围的人，他喜欢她。
沈清姿暗暗吸了一口气，心跳会加快，也会感到荣幸和愉悦。
可她实在分不出精力去回应这份喜欢，也没有时间去好好思索她到底有没有喜欢他。
她有太多太多不得不去做的事，结局未必会如她所愿。
这条路太艰险，从踏上它的那一刻起，她义无反顾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今时今刻，她哪怕说喜欢，也是不纯粹的。
沈清姿收敛复杂的思绪，笑道：“折光神君若无聊，可以先行回仙界，你在此地陪我已有三十年有余，耽误你的修行，我心中不安。”
折光神君认真道：“若不看着你，我心中更不安。”
沈清姿回避了他灼灼的目光：“那，我先去战那雷霆凶兽了，希望这一次能战胜它。”
折光神君却阻拦道：“慢着！你已到了极限，继续战斗下去，对你的实力提升并无半分益处，混沌雷域的历练可以结束了。”
沈清姿迟疑：“可是……”
她能战胜十二花神中的天神吗？
“你难道对自己没有信心吗？连续三十多年的战斗，你同过去已不可同日而语。”
沈清姿深呼吸，犹有忐忑，最终下定决心道：“好，我们回仙界，我试试。”
是该试试了。
她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可成仙后才知，仙界有许多不可捉摸之事。
她是人族，注定她此生的修为止步于天神境界。
若她不能以真仙修为，战胜天神，就代表，以后她大概率无望以天神修为，战胜真神。
换句话说，她这辈子不可能斩杀闻霆。
所以，三十多年前，她在十二花神扇中，被玉萼神君轻松击败，她才会那般绝望、难过。
莫名其妙的，沈清姿又想到了如意珠。
她回头看了一眼石碑，以及失去攻击目标，渐渐消散的雷霆凶兽，边和折光神君朝雷域外围走去，边说道：
“折光神君，我们去探望吞天蚁和擎天树吧，吞天蚁是个执着的，我怕他还惦记如意珠。如意珠是龙族至宝，他若敢露出觊觎之心，必会被龙族追杀。”
“好。”
折光神君欣然应允。
他已知晓，当初沈清姿来荒界寻找拂铃花，他遇见她时，她身上修复元神的仙丹和疗伤的仙丹，只留了保命的一两颗，其余的都不见了，不是因为荒界危险，而是她全部送给了擎天树。
吞天蚁去凡间历劫，勾起了她的同理心，所以她对擎天树既当朋友看，又带着同病相怜的怜悯。
她只是运气好，在被迫投缳时，遇上了折光神君。
出了混沌雷域，折光神君召回小九。
小九熄火，收起九幽乾坤鼎，感应了一下沈清姿身上的气势，问道：
“漱玉仙子，你打算离开混沌雷域了？我感觉到，现在的你，身上杀气好浓郁，气势逼人，能打三十年多前的你，好几个！”
他的眼神满是赞赏。
一方面，沈清姿确实努力，不怕苦不怕痛，毅力惊人，一方面，她的战斗天赋委实卓越，不愧是修杀戮道的，杀的越多，战斗力越高。
小九暗暗比较，沈清姿的战斗天赋，直追魔尊，与羲衍神君比，还是差了些。
不过，她目前为止对战的敌人，没有一个是她真心想杀的。
若来日，她对上生死大敌闻霆，战斗力必然还有一个爆发。
小九搓着小胖手，眼神欣慰。
沈清姿的信心又噌噌上涨一大截，眉眼弯弯：“谢谢阿九你的夸奖！我不是说过吗？你叫我漱玉就好，叫我仙子什么的，折煞我了。”
她在雷域历练期间，吃光了折光神君带的疗伤仙丹，后来小九昼夜不停地炼丹，才能供应上她。
她也是才知晓，原来外界传折光神君炼丹闭关，大部分时候是小九在炼丹。
折光神君没空的时候，自己跟自己下棋玩，有空的时候，会正儿八经琢磨丹方、丹道。
很多仙丹，他只亲自炼制一两次，剩余的其实都是小九炼制的。
沈清姿不得不感慨，小九好勤劳，折光神君这个一宫之主当得好清闲。
“那可不行！”小九摆手，瞥了一眼折光殿下，心想，你可是在梦里强吻我家殿下的人啊，我怎么敢不敬，“漱玉仙子你，可是羲衍神君的弟子，是太阿仙宫的少宫主，我岂敢直呼你的道号！”
沈清姿愣了一下。
她确实是师父的弟子，但少宫主这个称呼，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少宫主，代表的不止是身份地位，更是一份责任。
沈清姿心里，太阿仙宫有师父，她大树底下好乘凉，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什么少宫主。
“咳咳，那随便你怎么称呼我。阿九，我们要去找擎天树和吞天蚁。”
小九雀跃：“小蚂蚁和小枣树？好啊好啊，我正想瞧瞧吞天蚁的蚂蚁王国，听说他当国王陛下了。”
他化作小鼎，挂在折光神君的腰间。
折光神君左右看看，随手摄来一只大鸟，投喂一颗仙丹。
他先飞上大鸟的背，又朝沈清姿伸出手。
沈清姿看了看他的手，骨节分明，指腹圆润，和他的人一样温润。
她可以跳上去的，虽不如他飞上去雅观，但肯定是稳稳当当，不会掉下来。
最后，她略一犹豫，选择握住他的手。
折光神君微微一笑，轻轻使力，便将她拉上鸟背。
两人并肩坐在鸟背上，如来时那般。
混沌瑶雀扇扇翅膀，飞上高空。
它郁闷坏了。
这位神君居然又没认出它！
太打击鸟了！
沈清姿问道：“折光神君，你和这头混沌瑶雀认识？”
混沌瑶雀精神一振，感动哭，原来这个人族记得它！
唉，就是修为太低了些，小小真仙罢了，远不如那位真神。
混沌瑶雀丝毫没意识到，它只是个天仙。
在混沌雷域混久了，连真仙都看不入眼了。
折光神君头一回正眼打量这头坐骑，他记忆力强大，很快便从记忆中找到有关这只混沌瑶雀的身影，有些哭笑不得。
“认识倒是不认识，不过，与它倒有几分缘分，这是我第四次雇佣它当坐骑。”
混沌瑶雀闷不吭声。
前三回那叫雇佣吗？分明是抓壮丁！
更别提，第一回它还挨了好一顿揍。
沈清姿好奇：“第四次？”
折光神君突然记起第一次的不痛快，眸色淡了几分，敷衍道：“以前来过荒界，雇佣过它一回。还有一次，是上回去找吞天蚁。”
沈清姿哦了声。
混沌瑶雀意识到这是个结识大人物的好机会，鸟喙一张，便想开口，折光神君怕它泄露所谓的“第一次”具体时间，神念扫荡，释放威压。
混沌瑶雀吓得尖啸一声，生怕挨揍，乖乖闭上嘴巴。
一路疾驰，他们很快来到擎天树所在地。
擎天树已被封印，此地并无擎天树，混沌之气也恢复如常，不再是绝灵之地。
沈清姿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蚂蚁王国。
“折光神君，你不是说蚂蚁王国在地下吗？”
折光神君皱眉，开启破妄之眼，地下的蚂蚁王国不知所踪，仅有数只蚂蚁结队而行。
他探手，抓出最大的一只蚂蚁。
大蚂蚁长有一对翅膀，吓得慌张飞逃，却怎么也不能飞出折光神君的手掌心。
待看清对面的庞然大物，是折光神君，大蚂蚁终于安分，惊喜叫道：“折光神君!”
扭头看见沈清姿，越发惊喜，还带着一份熟稔,“漱玉仙子！”
沈清姿微微弯腰，趴在折光神君的手掌边，笑着打招呼：“你好啊，蚂蚁统领。吞天蚁呢？他的蚂蚁王国搬迁了吗？”
这只长翅膀的大蚂蚁，昔日便是守卫吞天蚁王宫的统领。
折光神君把手掌朝沈清姿面前伸了一伸，目光柔和。
蚂蚁统领连忙道：“漱玉仙子，国王陛下命我在此地等待你和折光神君，等待二百年，若等不到你们，我便离开，回蚂蚁王国。
国王陛下说，他已放弃觊觎如意珠，不过，轮回塔可能会出变故，他担心天庭派人跟踪他，便转移了蚂蚁王国。
他在荒界游历，为防惹上麻烦，你们不要去找他。”
折光神君心头一跳。
沈清姿问：“他做了什么？他怎么知道轮回塔会出变故？他现在安全吗？”
蚂蚁统领一连三摇头，担忧道：“陛下什么也没跟我说，只交待我这些话。漱玉仙子，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麻烦你，暗中看看，陛下是否无虞？我修为低微，无法帮到陛下。”
蚂蚁统领羞愧地低下脑袋。
沈清姿凝重道：“我与吞天蚁也算不打不相识的朋友，若能帮上忙，我自是义不容辞。”
蚂蚁统领泪花闪烁，感激涕零：“漱玉仙子，实在太感谢你了，我，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激你……”
“不必感激，我和吞天蚁、擎天树是朋友。”
折光神君放了蚂蚁统领。
蚂蚁统领向二人告别，带上蚂蚁士兵，匆匆赶回蚂蚁王国新址。
沈清姿咬唇，殷切望着折光神君，为难，不知该如何开口。
折光神君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想找吞天蚁，直说便是，跟我客气什么？”
沈清姿为难的表情一下子放松，默默想，她很想客气，但实力不允许她客气啊。
她若是真神，哪里去不得？
折光神君怕是想追都追不上她。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吞天蚁？不知他做了什么，天庭怎么会跟踪他呢？他不是放弃如意珠了吗？”
沈清姿满腹疑惑。
“找到吞天蚁，一切自会明了。”
折光神君却是猜到一些。
擎天树落得如此下场，轮回使要负大半责任，吞天蚁自责的同时，也恨上了轮回使吧。
他既知道了如意珠的下落，也知道如意珠对轮回使的重要意义，自己盗取不了，怕是破罐破摔，将消息泄露给能盗取如意珠的人了。
六界内，谁敢盗取如意珠？
折光神君首先想到的是魔尊陶笙，接着，不知为何，梅姬的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盗仙，不敢吧？
她盗取如意珠做什么？如意珠跟她半点边沾不上。
一旦被发现，天帝能气得抽去她的仙骨，将她打落凡间。
折光神君失笑，盗仙盗仙，只要与盗有关，仙界的神仙恐怕都会第一个联想到她。
两人再次上路。
他们谈话时，布置有结界，混沌瑶雀没有听到他们讲什么，折光神君命它将荒界转一圈，它顿时气得想一个翻身，把这两人给摔下去！
欺负鸟！
不怕累死它吗？
可鸟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它一个也打不过，只好载着他们在荒界四处乱飞。
每次它累了，折光神君就喂它吃仙丹，威胁它不要停。
混沌瑶雀过劳，掉了好几根漂亮的羽毛。
它心疼极了，暗暗发誓，做完这一单，它就再也不出门打工了，哪怕穷死，也要待在家里和妻子比翼双飞！
折光神君一直开启破妄之眼，扫荡四方。
沈清姿难得有这等悠闲时光，不用战斗，不用拼命读书，想说话时便和折光神君聊聊天，不想说话，就看看荒界的风光。
说起来，她还没有认真看过仙界的风光。
仙界是闻霆长大的地方，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折光神君，等我报了仇，我不住在仙界。”
“住天外天也很好。”
沈清姿：“……”
这话她接不住。
两个月后，折光神君终于找到吞天蚁。
沈清姿兴奋，正要打招呼，忙又问：“有人跟踪他吗？”
折光神君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有。神龙宫的，一位真神，时刻盯着他。”
混沌瑶雀飞过吞天蚁，继续朝前飞，漫无目的。
那位真神有所察觉，抬头望天，看到了折光神君，也看到了沈清姿，正想再看看那只大鸟是什么种族，突然，元神一震，猛地吐了一口血。
他心中憋屈，却不敢说什么，是他窥视折光神君，冒犯了彼岸宫主。
不止不敢埋怨，他还朝折光神君施礼致歉。
混沌瑶雀飞远。
折光神君道：“吞天蚁目前看来没什么危险，但若我们与他接触，恐怕他就真的危险了。我们先回仙界，看看天庭出了什么变故。”
沈清姿有些不安：“神龙宫出动真神长老跟踪吞天蚁，如此大动干戈，必是出了大变故！”
她又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难道如意珠真的是轮回大阵的阵眼，而吞天蚁算计了如意珠？
这一回，小九带了破界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