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讯时，请务必观察对方的表情。
因为谎言很容易说出口，但表情的变化很难做假。
眼前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在李斯问出问题的一瞬间，他发现眼前男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了。
眉头舒展开，肌肉也不再紧绷。两条手臂原本抱在胸前，此时放到身体两侧。
对这种现象只有一个解释：
李斯的问题并未突破对方的心理防线，反而让他知道，自己正处于有利地位。
小岛确实松了口气，他没想到李斯要问这个。
他还记得那个姓陈的大陆人，年轻，愚蠢，不知道有些东西打听不得。
但这个人的死活并不重要。
就算小岛把相关情报全透露出去，也不会对教派造成任何影响。
盘算了几秒钟，小岛决定先抛出一部分真相，引起对方的兴趣。
最好能将对方的调查重点带偏。
“你……”
他刚想开口，大腿突然一凉。
身后传来纪子惊恐的尖叫，小岛茫然低头，看到裤子上逐渐扩大的血痕。
一根钢笔扎在他的大腿里。
小岛脑海里混乱一片，他还不怎么疼。因为人体在受伤时会自动分泌肾上腺素，有镇痛作用。
但几秒后，肾上腺素的效果逐渐减退，于是他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疼。
李斯稍微放慢车速。
他手很稳，按住钢笔在肉里搅动。突如其来的暴力，这就是再次破坏心理防线的方法。
小岛慌了，他发现眼前这人是来真的。
对方下手毫不犹豫，而且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而且小岛突然想起，纪子在教派内和自己平级。那他知道的事，纪子当然也知道。
如果对方想杀鸡儆猴，先干掉一个人……
不行，得先下手为强。
想到这儿，小岛赶紧说：“那个人已经……”
坐在后排的纪子语速更快：“那个人已经死了，我知道埋在哪里，可以带您过去！”
满满的求生欲。
小岛脸都绿了。
纪子和他想到了一块去，这个时候谁更有用，谁活命的机会就更大。
李斯停下拧动钢笔的动作，小岛缓口气：“那地方就在附近港口，我也可以带您去！”
纪子反应迅速：“港口附近有保安，是我的表哥。”
婊子！小岛在心里破口大骂。
他看了眼李斯，李斯面无表情。
小岛咬咬牙：“我还能告诉您，我们和保险公司合作的具体内容。”
“我们在合伙骗保！”
这几个字从后排传来，小岛呼吸一窒。
他僵硬回头，看见纪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你怎敢…….”
他满脸不可置信：“你竟敢！”
如果李斯只想问陈姓大陆人的去向，【教派的事业】完全不会被牵扯进来。
但现在，纪子这句话暴露了一些东西。
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但如果顺着线索调查下去..….
纪子避开他的目光，心想命都要没了，对教派忠诚又有什么用。
“可以了。”听到这儿，李斯终于开口。
其实刚才他挺懵的。
只是让对方受了点皮肉伤，连拷问都算不上。结果这俩人比赛一样，你一句我一句，把什么都说了。
我就一平A，你咋交大招？
李斯微微点头，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暂时说到这里就够了。”
他调转车头，按照两人的指引开向附近码头。
但他俩连指路都要卷。
一会儿说前面有交警，一会儿说我这条路没监控，一会儿又说我知道怎么走更近。
李斯最后忍无可忍，让纪子闭嘴，小岛来指路。小岛高兴的容光焕发，好像这样就能得救一样。
汽车停在港口边上，附近是一片浅海。
李斯走下车，呼吸了一口海风：“埋在哪里？指给我看看。”
纪子胆怯的上前，此时正好是退潮，一根水泥桩露了出来。
她伸脚踢踢水泥桩，说：“就在这儿。这小子不知从哪得知了骗保的线索，非得调查。”
“我们就处理了他。”
李斯沉默。
看见水泥桩时他就该想到，这是标准的日本黑道做派。
据说，东京湾的海底被人打下几千根水泥桩，每根的背后都是一件凶杀案。
李斯估摸一下深度，感觉拔起来还是有点难的。
他给秦队打电话，电话刚响一声就被迅速按灭。
李斯耸耸肩，转头面向小岛和纪子。
小岛鬼鬼祟祟，趁李斯观察水泥桩还想溜走。于是李斯把他拎起来，头按进海水里清醒清醒。
“噗噜噗噜……别，别……噗噜噗噜……”
小岛在海水里死命挣扎，纪子心惊胆战。
李斯手臂一撑，跳到车盖上。
他不想浪费时间：“什么叫骗保？一口气全说了，别挤牙膏。”
纪子早被吓破了胆，老老实实回答，教派和保险公司有约定。
公司充当中介人，帮他们和其他保险机构牵线搭桥。
只要能骗到保金，两边人马三七分，教派分到七成。
“至于具体做法……”
纪子喘了几口气，似乎连她也觉得事实过于沉重。
女人小声说：“和歌子山附近几个镇，满月的婴儿要强制投死亡险。只要十二岁前意外死亡，就可以获得巨额保金的那种。”
嗒。
一滴雨水落在地上，李斯搓搓脸。
原来如此，【水归祭】并不是单纯的活人献祭，还跟金钱交易挂钩。
他又触及了一部分真相。
“谁强制镇民投保？”
“是【先生】。”女人说了个熟悉的名字。
“为什么保险公司发现不了？”
“因为【先生】他……他总是有办法。”
“有没有镇民不满？”李斯跳下引擎盖。
女人畏惧的后退一步：“有，有的。”
她吐字很艰难：“就在不久前，大概四年前吧。镇上有个很顽固的老头，坚决不让自己的孙女去投保。”
“所以我们……”
李斯抬手制止，他想到了千夏四年前患病的爷爷，还有那个空荡荡的卧室。
到这个地步，已经没必要说下去了。
沉默半晌，李斯说：“我不会在这里杀人。”
听到这句话，纪子和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小岛都露出惊喜的表情。
李斯微微摇头，他们高兴的太早了。
此时手机震动，来电是秦队。
李斯接通电话，秦队的呼吸声很粗重，似乎正在奔跑。
“不止骗保。”他大声喊。
“不止骗保，不要向任何人求助！这不是咱们两个能解决……”
电话里传来忙音。
李斯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大雨终于下了起来。
雨幕中，他一摔手机：
“怎么每次打电话都不把事情说清楚啊！谁给你惯的这臭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