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君臣一场
长孙无忌乃是朝廷重臣，又一把年纪了，他这幅样子，着实令李世民有些始料未及。
李世民面皮抽了抽，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发烫。
他伸手将长孙无忌一把扯了起来，“你再怎么说也是才朝廷命官，更是太子的舅舅，这幅样子让人瞧见，成何体统？”
长孙无忌却并没有搭话，这一刻他仿佛是换了个人，全没有平日的伶牙俐齿，更没半点伶俐。
面对李世民的质问，长孙无忌只是一个劲地抽着鼻子，仿佛是真的哭了一般。
等了半晌，见长孙无忌仍旧没有回应自己的意思，李世民也不禁有些无奈。
他一抖衣袍，直接坐在御阶上，顺便还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长孙无忌坐下说话。
这种行为，早在秦王府时期，李世民就经常会做。
只是自从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便再没有过这种举动，甚至对待尉迟敬德等人，也会表现出一丝疏离，以此来维护自己的帝王权威。
如今他能做出这种举动，换了平时，长孙无忌必定是感激涕零。
可今日一切都不同了，长孙无忌依旧垂着头，没有半分反应，大殿内唯一的声音，就只有长孙无忌的哭声，仿佛是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李世民听得有些心烦，嚷道：“朕不过让你看一封信，你至于这样？若是你不想做这个吏部尚书，朕有大把的人替换！朕拿你做心腹、股肱，你便是这般看待朕，觉得朕是那种小肚鸡肠，长于猜忌的人？”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终于将头抬了起来，用满含泪水的眼睛朝李世民看了过去。
两人少年时便已经认识，名为君臣，实际上和亲兄弟也没什么区别，再加上长孙皇后的这层关系，自热算得上亲密无间。
此刻瞧着长孙无忌，李世民心中越发觉得别扭。
他叹了口气，手指信札，给出自己的解释。
“不是朕要为难你，是这陈玄所说，实在匪夷所思，而且这信里还说了一些东西的制造，朕不方便出手，自然就得由你暗中着人研制，来确定陈玄所说究竟是真是假。”
听了李世民的解释，长孙无忌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他朝李世民挤出一丝笑，一边擦眼泪一边回答。
“倒是我小家子气，让陛下见笑了！不过这也不是臣觉得陛下怎么样，实在是这件事太大，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担心接不住，辜负了您的期望！”
这番解释虽说过于苍白，但李世民却也不打算深究什么。
他点点头，催促道：“朕知道你的用心，你还是快些看信吧！”
李世民说话间，已经将信展开，从中取出一张信札后，将其余的递给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也明白，这被扣下的一张必然是重中之重，甚至可能关乎李世民自己的什么隐私，所以他也并未深究什么。
待到将剩余的信札逐一看完，长孙无忌的脸色也开始变得有些复杂。
他将信小心翼翼地叠好，而后递还给李世民，虽还没开口，但脸上的反应，却已经说明他此刻有多慌乱和纠结。
见他如此，李世民微微蹙眉，催促道：“你觉得怎么样？”
长孙无忌赶忙拱手躬身，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而实际上，他却是在借着这个动作，去掩饰神情中满满的忧虑，纠结了好一会儿，他才算是挤出一句回答。
“陛下，这其中所写，有些确实精妙，但关于盐铁、赌博、风月场所，悉数官营的事，似乎不妥吧？”
在那封信札中，陈玄十分仔细地为李世民算了一笔账，其中就有风月之地和赌坊之类勾当，究竟有多大的利润。
甚至陈玄还将这可能带来的社会不安等等，也一并剖析，让李世民自己去思考利弊。
这些内容，自然都是实际情况，但无论是李世民还是长孙无忌，心中却都有杆秤，知道这些行业背后，大多是宰辅级别的官员，以及世家子弟、豪门大户在操持，甚至做局。
特别是长孙无忌，他自己也收过一些家族每年孝敬的分红，数目甚至达到了千贯之多。
若是说今后没有了这些，长孙无忌倒也不是不能生活，但他很清楚，那些氏族豪门绝不能如自己这般，直接放弃到手的利益。
更何况，就算是不做这些，朝廷想要专营，这些东西也很难进行。
一来各种批复、回执，十分繁琐，需要多部门协同完成，其中会给别有用心之人留下获利的空间。
二来如此大的利润，要从豪门大户手中夺回来，很有可能激起民变，稍不留神就会让大唐万劫不复。
况且朝廷本质上就是一群人在协同配合，收受红利的事，只怕也不只有他一个人参与了，这些人为了保全自己、保全利益，也绝不会真的拥护执行，甚至可能引出别的麻烦，这几乎就是要让李世民在两把刀子里，选择一把相对锋利的，来割自己的肉。
许是看出了长孙无忌的心思，李世民看向长孙无忌，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询问。
“朕也觉得有些偏激，但这上面的利润算得清清楚楚，要么加税，要么专营，总之，朕觉得这件事有利可图，而且也的确并非不能一试。”
有了李世民盖棺定论一般的话，长孙无忌便是再傻，也明白今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只怕也不能扭转什么了。
无奈之下，长孙无忌只能躬着身子，朝李世民说道：“陛下所言极是，既然如此，臣这就去准备响应的法子，若是真的可行，臣便再联系相关部门，设法将此事促成，还请陛下放心。”
说完这话，长孙无忌的眼睛再度泛起泪光，仿佛是真的要哭了。
见他如此，李世民到嘴边上的话，竟然硬生生成了又憋了回去。
他点点头，朝着长孙无忌说道：“好啊，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不过你可得有一说一，不能造假，更不能坑害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