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维莱特离开后，莱欧斯利心情复杂地看向斯黛拉。
“斯黛拉……你……”顿了顿，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把话说出口，毕竟斯黛拉以前确实和他说过她的真实身份，只是自己一直没有相信。
……太荒谬了。
斯黛拉转眼：“你想说什么？”
“你……真的是魔神？”
“显而易见吧，为什么你一直要怀疑呢？”斯黛拉反问他，“是因为感觉很荒谬吗？”
“确实是……”莱欧斯利捂住额头，艰难地消化自己听见的事情，“总的来说，就是我完全没想过收养我的人居然有这么大来头，这么一看……以前的观念还真是错得离谱。”
他先入为主认为斯黛拉是和他一样流落街头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武力，但是他居然一直没有怀疑过。
还有斯黛拉十几年分毫未变的容颜……这本该早就被他注意到了的。
但就因为那人是斯黛拉，所以他没多想是吗？
“那你之前所说的……厄歌莉娅的姐妹……”
“啊，当然是真的。”斯黛拉看着他，神色颇为奇怪，“你以前不是已经清楚了吗？为什么现在反倒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
莱欧斯利：“……”
他以前是真的以为斯黛拉认知有问题啊，所以只是顺着她的话来说，根本就没有细想过这种离谱的东西是真的啊！
以前他还下定决心体谅斯黛拉，结果搞半天，小丑就是他自己。
莱欧斯利：微笑.jpg
“行了小莱欧，别傻站着了。”斯黛拉挥挥手，“这个胎海水的问题暂时解决，我得回到陆地上去住，你能回得去吗？”
莱欧斯利缓了缓神。
“斯黛拉女士，梅洛彼得堡不是离开我就无法运转的。”他说，“回去小住几天的话，没什么问题。”
“不过……”
斯黛拉侧目。
“原先我们住的房子现在恐怕没办法住人，至少要打扫一下吧？”莱欧斯利说，“哦对了，里面的家具也旧了，得添一些新的才行。”
“还有茶具，记得去找当初的店主问问还有没有这一套，如果没有了，那就看看有没有别的款式。”斯黛拉提醒道。
“当然，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在水下继续住了两天后，莱欧斯利告诉斯黛拉：“房子已经请人打扫出来了，想到你或许会喜欢，所以阳台上的伞雀没有驱赶。”
“盆栽种上了新的，就差一些家具没有添置，一起去陆地上看看？”
银白长发的女性骄矜点头：“我应允了。”
莱欧斯利和斯黛拉朝夕相处过很长的时间，他一眼就看出在斯黛拉眼底潜藏的满意和雀跃。
……嗯，意外好懂呢，斯黛拉女士。
*
最开始，莱欧斯利以为自己知道了斯黛拉的身份后，和她相处会有些拘谨或者是不自在。
但是这样的想法维持的时间非常短暂，因为斯黛拉女士始终如一。
挑家具的眼光和十几年前没什么区别，舒适和考究的设计就可以吸引斯黛拉的目光，莱欧斯利难得来一次陆地上，斯黛拉在前面三言两语地定下心仪的家具，莱欧斯利就在后面付钱。
一边付钱他还一边调侃：“斯黛拉女士，您还是如此，买东西全凭借心意。”
斯黛拉转眼看他：“你负担不起了，那没关系，我可以酌情减少一些……”
“不是这个意思。”莱欧斯利扶额，“我好歹也是个公爵吧？这点钱还是有的，只是突然有些感慨，以前我们家存款并不富裕的时候，您似乎也和现在一样，看中了什么就去买什么，并不吝惜钱。”
“这没什么不对吧？毕竟我又不会死，可以前没这么多生活的花样。”斯黛拉说。
莱欧斯利以前不会相信这些，但是现在，得知了事实的他忍不住问：“你以前都没怎么享受生活吗？”
“很费解吗？”斯黛拉随口回答，“我给厄歌莉娅征战七百年，然后遇见了强大的魔神，差点死了，就沉睡在海底养伤了，睡到捡你的那一年才醒。以前我想要什么子民都会奉上，但在遇见厄歌莉娅之前，我的子民就没了。”
这样的事实被她轻描淡写地说出，却让人感觉……
如此孤独，又如此悲伤。
斯黛拉没看他，莱欧斯利跟着斯黛拉不知不觉走到一个瓷器摊位上，看见她拿起一个造型奇特的杯子打量。
摊主介绍说：“这是我的小孙女做的，虽然工艺很粗糙，但是实在有童趣，如果您看中了的话，我可以把这个当成其他杯子的赠品送给您。”
莱欧斯利咋舌。
这经商手段……
果不其然，斯黛拉转眼看了其他杯子。
莱欧斯利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斯黛拉喜欢的风格，而且摊贩的瓷器做工也比不上她之前那一套茶具细腻，但是斯黛拉反复挑选了半晌，居然还是同意了。
“就要这个吧，拿回去做伞雀的食碗也不错。”斯黛拉说。
莱欧斯利付了钱，手上多了一个瓷白的碗和一个造型古怪的杯子。
他们找到了十几年前的那家店，把被打碎的杯子碎片带给店主后，成功预定了一套新的茶具，谈妥之后，斯黛拉终于和莱欧斯利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家。
家具换了一批新的，已经陆陆续续被运送过来，斯黛拉指挥工人们摆放到合适的位置后，终于舒心地靠在了崭新的沙发上。
她无比自然又熟稔地说：“莱欧斯利，我要喝红茶。”
“茶叶还剩下一些，新的茶具没送来，你要先用我的杯子吗？”现如今已经十分高大的男人并不需要垫脚凳也能拿到高处的物品，他打开柜子，然后检查了一下里面存放的东西，“以前的其他杯子生灰了，还得清洗。”
“好吧。”斯黛拉答应了。
随即她打开放在膝盖上新购置的书，又舒舒服服地看了起来。
这一瞬间，莱欧斯利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几年之前。
不靠谱的大人斯黛拉会在清晨的阳光照射进窗子的时候靠在沙发上悠闲地翻着书，莱欧斯利则起床去厨房泡茶，在给斯黛拉端上一天之中的第一杯红茶时，他才会简单做个早饭。
然后离家去做一些工作赚钱。
等他回来的时候，斯黛拉或许还会在原位看书，或许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或许在阳台上照顾盆景，或许出了趟门，去“不劳而获”了一点“战利品”。
“时间过得真快啊……”他突然感叹，“斯黛拉，这十几年你都做了些什么呢？”
优雅的女性放下书本。
“睡觉。”
“……什么？”
“我去了一趟须弥，找了厄歌莉娅沉睡之地，本打算陪着她在那里睡觉的。”她垂下眼睫，幽幽叹息一声，“被旅行者叫醒了，就打算回来看看了。”
“那、那你还离开吗？”
“目前来说，应该不会离开，除非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莱欧斯利仔细想了想斯黛拉上次离开发生的事情，终于还是忍不住把憋在心中很久的猜测问了出来：“你……你离开枫丹，是因为我吗？”
——怕再次伤害他？
斯黛拉别过头：“……多事。还有，水要烧开了。”
他太熟悉斯黛拉，知道自己说对了。
莱欧斯利默然片刻，随即说：“我知道了，红茶很快就好。”
依照身体下意识的习惯，莱欧斯利把泡好的红茶放在了斯黛拉面前的桌上，随即自己也坐在她面前，对她说：“斯黛拉。”
对方抬眼看他。
“别把事情想得太悲观。”他顿了顿，“……你还有我。”
他本以为自己说不出这样的肉麻话，但事实是，这话几乎是未经思考，就那样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
他想告诉斯黛拉，一切都可以变得更好。他是如此，斯黛拉也可以是。
斯黛拉微微睁大了双眼。
她怔愣地看着他，很快又反应过来，有些匆忙地端起红茶递到嘴边，杯子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但红茶还太烫，斯黛拉猝不及防被烫了一下，虽说这样的温度没办法给她造成什么损伤，但杯子还是不小心脱了手。
红茶流淌了一地，最后一个杯子也碎掉了，就像斯黛拉对过往的莱欧斯利最后的那点印象一样碎掉了。
她不得不尝试新的杯子，也不得不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分明很熟悉，可又变化极大的青年莱欧斯利。
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斯黛拉才不承认自己被戳中的悲观，可与此同时，她又感到有些茫然。
“你变了很多，莱欧斯利。”她没喊从前的戏称，也没看他的眼睛，只是有些恍然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心脏跳动的频率变快了一点，好像不是错觉。
真是懊恼……把自己的躯壳塑造成人类后，魔神也会有相似的情感吗？
莱欧斯利的声音在耳畔想起：“我是人类，人类的一生可是很短暂的。而你始终如一，斯黛拉。”
他认为始终如一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