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阴沉，厚重的云终于将雪花落下。
册封大典的钟鼓声闷重地敲响。
原本端坐最上方的皇帝突然起身，施展轻功直奔后宫而去。
“皇上！皇上！”
“皇上！大典还未结束！”
“唉，盛国将衰啊，内战不断，瘟疫横行，新帝被美色蛊惑，国将不国！”
沐阳跟在李景书身后，看着跟随了十余年的主子，此时脸色苍白，脚步凌乱地在宫殿内四处寻找。
可是宫殿并不大，只需要走两步，便可看清屋内是否有人。
他看见主子扯下床帐，又掀开床上被褥，而后竟屈膝半跪在地搜寻床下。
养尊处优，矜贵从容的皇上，跪天地，跪先皇。
何曾像这般慌张无措，为了一个女子屈膝。
他上前扶李景书，被一把推开。
“皇上...桌上有一封书信。”
沐阳难受地如含铅在喉，忍不住轻声提醒。
李景书顿住，伸向窗棂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那封信。
他刻意忽略，假装没看见。
只有离开的人，才会留下书信。
她没有离开。
“出去。”
“滚！”
所有人都退下了，门被关上。
沐阳守在门口，就算是太后来了，也没有开门。
他要守住这一方天地，让里面的人再做最后一回李景书。
雪下了一整日，直到傍晚才停了下来。
李景书衣衫凌乱，颓然坐在地上，倚靠着床，眼神空洞地盯着桌上的那封信，和旁边装满珍珠的盒子。
她带走了黄金，带走了名贵珠宝，独独没有带走他送的珍珠。
他回想起前段时日的种种。
她一向喜欢和他对着干，可是最后一个月却出奇地乖顺听话。
他夜宿勤政殿是常有的事，从前任苏意从未主动找过他。
可是那日她主动去找了他。
她还说，足矣。
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
李景书起身，走到桌边，拿起了那封信。
“李景书，你来啦。
新娘子好看吗？可惜我没见到她，不知道伴你终生的人长什么样。
那日你问我，愿意嫁给你吗。
我愿意的。
可是在我们那里，都是一夫一妻制，如果有小老婆，那是犯法的。
我的意思是。
我介意你后宫三千。
介意别的女人怀了你的孩子。
介意你和我睡觉还要受许多人指指点点。
我想要你完完整整，只属于我。
可是你做不到。
所以我走了。
天地宽广，策马奔腾，享受世间繁荣。
珍珠留给你。
梦醒了，再见。”
原来她一直都在意，原来她不是心中没有自己。
她是太过在意，才会选择离开。
她如同自己一般，想要完完整整的拥有对方。
冰凉的心在这一刻又酸又胀又痛。
李景书笑了，眼泪却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他要将任苏意找回来，立她为后又怎么样？
再给他一些时间，待他将自己势力扶持到各个要职，朝中自然不会再有反对的声音。
至于任府逃走的人，皆可既往不咎。
打定主意，他舒了一口气，心中的荒凉孤寂之感褪去。
他没有被抛下，他还有机会。
正打算将手中的信叠好，信却突然发生了改变。
他刚才滴在信上的泪水浸染处，正迅速地蔓延开。
信上涂了药物，遇水可显用特殊墨汁写下的字。
“李景书！狗东西，你哭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都说了，让你不要爱上我，怎么非是不听呢。
姑奶奶都是骗你的！
拿着簪子想捅你的时候，我是真想捅啊，但是我忍了。
因为我知道你是醒着的。
梦靥怕蛇也是我演的。
在蛇窟里我杀了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条蛇了，怎么可能还会怕蛇？
我只会在看到蛇的时候，想起你这个恶毒的狗东西！
唉，演的戏太多了，我就不一一阐述了，你自己慢慢回味。
珠宝黄金我带走了，这是我天天承受被狗咬的精神损失费。
桌上珍珠留给你摔的，你尽兴！
对了，你别气坏身子，不然不能开枝散叶，雨露均沾，那可是罪过。
祝你早日jing尽人亡而死！”
沐阳守在外面，刚册封完的皇后亲自端着膳食等在门外。
突然屋内传出一声木头碎裂的声音，随之而来是密密麻麻滴滴铛铛地声音。
“皇上...”皇后一惊，将膳食交给一旁的宫女，欲推门进去。
被沐阳拦住。
“皇后娘娘恕罪，皇上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已是二月天，天空连续阴沉了好些日子，终于放晴了。
任苏意和花影出了皇宫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城。
她们先去了城西的竹居，将黄金和珠宝放进了保险柜里。
又将先前早就兑换好的银票装进包裹里。
花影看着兵器墙上挂着的枪和刀，还有最近才放上去的一把玉骨扇。
“宋浮白的扇子怎么在这？”
任苏意正在小本本上写总结，闻言抬了下头。
“琴盒里找到的，本来已经随琴一起送回去了，结果又给送了回来。”
花影沉默了下，“小意，你到底喜欢谁？我也有些看不清你了。”
喜欢谁？
任苏意停了笔，脑中闪过一张张脸孔，到李景书的时候，她眨了下眼。
直到最后，脑中浮现出那倚靠在银杏树上的身影。
他高高束起的马尾，随风飘动的头发，迎着夕阳的琉璃眸子，还有冰凉却又喜欢四处作乱的指尖。
“我喜欢阿然！”
皇宫，勤政殿内。
周许然立于案前，他神色淡淡，眼中却带了一丝睥睨之意。
盛国第一个皇帝李悬，当年由周许然亲手扶持登上皇位。
身居高位久了，开始忌惮他功高震主。
他理解，也一直在配合着他的各种防范。
可李悬千不该万不该在术法上做手脚。
“周许然。”
这不是李景书第一次面对周许然，他从小就知道周许然，甚至对他崇敬。
可长大后，他越崇敬，就越恐惧周许然对李氏王朝的威胁。
周许然淡淡开口，“我今日来，是想问你，降还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