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十里庄内
斗笠客将铁锏收起，压低身形，将自己的身躯大半隐藏在绿油油的麦田中。
作为玄重卫的都指挥使，萧伏威的反侦察能力极强，但凡他不这么小心那么必然会被发现。
马队一路前行，在官道之上拉出一条长长的黄沙尾迹。
他们这是要去哪？
“妈的……这群孙子办事真不牢靠，连他要去干什么都不知道，只会汇报行踪……”
斗笠客在杂草与砂砾之间一脚深一脚浅地奔行，尽力与马队保持一个平行的位置。
明武六转强者的血气足以支持他和战马的长距离追赶，他跟出去了大概十里的距离才终于等到他们勒马的声音。
“这是……”
斗笠客看着远处的农庄，皱了下眉头。
“十里庄？”
玄重卫在农庄的大门处缓缓散开，结成警戒的两面扇形阵法。
不对，这就是自己家。
他扬起长长的马鞭，眼看着就要鞭打在这躁动的马上。
庞大的双翼遮蔽了瞬间的眼光，而后迅速缩小，变成了q版模样的胖鸟。
胖鸟点了点头，伸出双翼比画着什么。
而雪中青这类杂交马，作为皇帝尤其喜爱的马种被冠以国号命名成周马，被后来便一直传承了下来，到现在已经是帝国之中仅次于三河马、河曲马之外的第三大马种。
“第一，这人精通某种高深的修为隐藏法诀。第二，这人的修为比我更高。”
方未寒；“……”
萧伏威惊讶地问道。
这样一支经过血气强化过的重骑兵的冲锋，已然可以从正面冲破精锐步兵的结阵，这在前朝的人们看来是难以想象的。
恭敬的马夫打开了马厩的大门，方未寒闲庭信步地走了进去，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哈哈哈……二叔过奖了，人缘好一点不也能够更好地帮我度过危局吗？”
“殿下所言正是，这是河曲马中的周马。”
拓跋王族笃信佛门，他们用“金刚”一词称呼这些为整个部族带来荣耀与征服的犀马骑兵。
人类拥有灵智，修炼速度却受到制约。野兽灵智未开，修炼难易程度却要远远低于人类。
方未寒说完这句话之后，萧伏威居然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
一匹马的力量要远远强于一个人，如果一个明武四转修士在毫无防备之下被这匹马踢上一脚，怕是也要受些内伤。
方未寒问瑜沫。
“刚才的一路上的确有人在跟着我们，但我并不能确定他的方位。”
他问一旁的看守马厩的马夫。
精锐的犀马骑兵从阿尔泰山脚下的铁兰城开始向东打穿了整个草原，饮马瀚海，最终直抵东海近郊。
“二叔，等我一会儿，我吩咐仆人稍微打扫一遍这个农庄，别让陶侍中看了笑话。”
方未寒随便挑了一匹马，翻身一跃而上。
这支部队曾经翻越八百里登天蜀道，顶着益州神射手的箭雨啃下剑阁；也曾于上原城下背水列阵，与前朝最精锐的并州兵骑殊死搏杀。
方未寒再次问道。
那可是大周最精锐的持矛盾卫，一身带甲七百斤重有余，就这竟然会被骑兵的冲击力震飞。
玄重卫的指挥使大人听到了一个自己从未听说过的词汇，一时间愣了一下。
而这庄园的主体修得也是颇为豪华，内设家具一应俱全，黄桦木制成的桌凳古朴大气，完全能够胜任一处藩王别居的规格。
“所以我让它飞上天空，探查是否有人在跟踪我们。”
……
“武者的气机给予了我预警，但我并没有感知到他的力量波动。有两个可能的原因。”
当时大周的每个人都以为他们能赢，而且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七河湾之战，更确切的叫法应该是七河湾惨败。
“不必，马上就好。”
七河湾之战，大周投入了步骑共计四十余万兵力。这都是跟随方乾义一路打遍天下的百战老兵，他们刚刚建立了一个全新的王朝，每个人都渴望着杀敌立功，军锋锐不可当。
方未寒自动忽略了第二种可能性。
方未寒说道。
白与绿在方未寒的眼前泾渭分明，编织成壮丽的幕布。
这处十里庄的风水位置极好，处在明河十里河堤的最高点，眼前便是肥沃的滩涂地，更远处则是波涛滚滚的明河。
从来没有任何一支骑兵能够正面击穿重步兵的长枪阵，直到今天。
方未寒的身旁便站着萧伏威。
草，听不懂。
天道恒常，无情而冷漠。它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损有余而补不足。
胖鸟抖了抖身上凝结的水雾，灵巧地落到了方未寒的身上，蹭了蹭他的脑袋。
可惜……玄重卫中没有凤凰，否则战力又能提升一截。
“现在呢？现在他还在盯着我们吗？”
萧伏威身上事务繁多，竟然会陪着一个人出城去往一处偏远的农庄。
开战之后紧紧一刻钟，那一万重骑兵便如同山洪一般摧枯拉朽地正面击穿了大周的中军，将方乾义的指挥枢纽尽数摧毁。
中原王朝与北漠异族的第一次碰撞，是方乾义马上要一统天下的时候。
但他不可能永远和这方未寒在一起，自己的机会还有很多。
他回想着记忆之中有关于骑兵的知识与历史。
方未寒装作没听出来萧伏威的言外之意。
一匹这样血气充沛的周马，只需要喂上几天的聚气丹药，便能很轻松地突破到相当于人类一转的境界。再多喂上一段时间，甚至能够突破到二转的境界。
方未寒索性转移话题，对着萧伏威解释道。
虽然再往上的境界仅凭丹药已然喂不上去了，但二转……已然够用。
他高扬其后腿，脊背绷紧如同弓弦，前后高低剧烈跃动着，似是想要将方未寒颠簸下去。
这位玄重卫的都指挥使大人一向沉默寡言，此刻站在他的身侧按刀伫立，宛如一尊战神的雕像。
“那是我的宝可梦，可别给打了。”
“这是……临渊阁御辰的那只凤凰？”
至少知道了确实有人在跟踪自己，倒也不是毫无收获。
……
方未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奶奶的萧伏威这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吗？这可让自己怎么回答？
“别别别，二叔，使不得使不得。”
方未寒喃喃道。
而对面的异族，只有重骑一万，轻骑十万。这十万人中还包含了下马充作步兵的异族战士。
若是天下还有别的七转修士来刺杀自己，那方未寒也别做什么徒劳的挣扎了。直接投降算了，反正也打不过。
不错，是个请客吃饭的好地方。
处于骑兵冲击路线上的士兵被高高抛起，身体像是破布袋一般落下。他们身旁的士兵吓得肝胆欲碎。
临渊阁的凤凰神兽的名号他可是如雷贯耳，可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和方未寒如此亲近？
“嗷！”
这倒也合乎逻辑，因为当时中原王朝的统治者并不知道可以通过喂马吃丹药大幅度强化骑兵的战斗力。
方未寒：“？”
人数劣势时他们都能创造奇迹，更何况如今人数远远多于对面？
按照他们的设想，本来这仅仅是一场微不足道的胜利，不过是方乾义辉煌战绩上的又一笔。
“我不懂鸟语。”
“不过这一路上除了那个若有若无的气机预警之外，头顶还有一个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
连镇宗的圣兽都送给他了？
萧伏威点点头，又转身看向了江边的方向。
要是广陵王殿下在自己这里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怕是自己这一条命都不够人家杀的。
“嗯……”
斗笠客决定先去调查一下这个十里庄是什么来头。
他好像……有点失望？
什么意思？
方未寒心头的疑惑非但没有解决，反而更加沉重了一分。
方未寒连忙制止。
片刻之后，伴随着冰冷的气流，一抹冰蓝色的光辉倾泻而下。
他求助似地看向了萧伏威。
方未寒看了眼马厩中正在休息的马。
马夫恭恭敬敬地回答。
他谦虚而恭顺地笑道。
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这只胖鸟。似乎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的品种。
方未寒伸出一只手扶了下肩膀上被抖得歪歪斜斜的胖鸟。抬手喝止了那马夫的动作。
在中军混乱之后，这场战争便演变成了一场彻底的屠杀。
这匹马挣扎无果，最终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认命般地哀鸣了一声，明显温顺了许多。
“并没有，应该是走了。”
门外甚至还有一处马场，马场上覆满了青翠欲滴的鲜草。
传说中大周武皇帝方乾义的坐骑雪中青正是河曲马与大宛马的杂交品种，鬃毛白而青，极为罕见，神异非凡。
萧伏威这动作该不会是想要把它打下来吧？
方乾义正是骑在这匹马上打下了天下。
“你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比自己眼前这位爷修为还高？那不就是七转了？
萧伏威知道前些天方未寒正是和温折雪合作才活捉了一名拜火神教燧镰的成员。但他不知道方未寒和温折雪的关系竟然深厚到了这种程度？
红色的流光如同一张巨网，从马背延伸向下，一直到了马蹄的位置，束缚住了这匹马的半边身体。
方未寒明确知道的七转修士，只有临渊阁的阁主。总不能是他亲自下场来搞自己吧？
任哪个长辈来了都要说一句：广陵王这孩子是个好的。
当时已然七转巅峰的方乾义和他麾下一众六转的将领都没能制止这群鬼神一般的骑兵的攻势。
“二叔，如何？可有探知到刺客的踪迹？”
但……既然千年之后的方未寒都很熟悉这件事情，那想必事情没有按他们预料的那般发展。
而这匹马的运气也是很好，在方乾义身经百余战的情况下，竟然一直活了下来，一直到方乾义登基之后才正常老死。
这下完犊子了，师姐不在身边，没有人能听懂这胖鸟究竟在说什么。
方未寒当然知道这种马。
那马原本在吃草料，感知到有人骑上了自己的脊背后瞬间勃然大怒。
当时除却荆南与交州，几乎整个前朝疆域都被纳入了大周领土。
“凤凰神尊可以飞到极高的位置，几乎不能被地面上的人探查到。”
“这是河曲马？”
方乾义统军四十余万出关北上，与异族战于幽州城北五十里的七河湾。
这件事情是北漠异族率先发现的，当时天命隆盛，人人皆可修炼，战马甚至都能喂到四转的境界。
他腰间的长刀霎时开始微微震动，血气的光芒隐隐流动在剑锋上。
萧伏威抢先一步说道。
“畜生！你是疯了吗！”
方乾义很是悲痛，下令在自己死后，雪中青直接葬入自己的陵寝。
这时北漠异族南下包围幽州的消息传到了长明……那时候这座城市还被称为长安。
“嗷！嗷嗷……”
方未寒：“……”
“头重稍长，耳长而尖，鬃毛细而稀……”
方未寒在吃不准萧伏威的意图的情况下，选择了最稳妥的处理方式。
他伸出一只手按在马背上，猛力催动血气。
方未寒松了口气。
“殿下人缘倒是极好的。”
方未寒决定一会儿吩咐仆人在这个露台上支一张小桌子，就在这里请陶琰吃饭了。
凤凰有千里目，确实是侦查的一把好手。
这种东西体现在修炼层面，就是物种之间的差异。
人言广陵王方未寒和兰陵萧氏的关系相当不错，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那马夫被方未寒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面色煞白地吼道。
方未寒冲着天空招了招手。
正好也蹭一蹭长明城的最近的高雅风流。
这处农庄的占地面积倒是极大，据下人所言，足有耕地三十多顷，这在地价颇高的长明周边客户可是颇为难得。
自己对于萧伏威这个人还是不太了解，一会儿得问问萧槿。
萧伏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刚肃的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
前朝的军事家普遍认为，骑兵只应该起到分割战场、迂回侧击以及骚扰敌后的作用，就算是人马具甲的重骑兵也难以正面冲击重步兵军阵。
他不会是在指责自己滥情吧？
“对。”
他哪里不知道萧伏威此刻内心在想什么东西。
以周国号命名的东西……一般都是和大周的开国太祖方乾义有关系。
萧伏威别有深意地看向了头顶。
他缓缓后退，隐去了身形。
唉，自己这位岳父……岳父的弟弟还真是不喜欢说话啊。
他只得又将脑袋扭了回来，和肩膀上的凤凰大眼瞪小眼。
方未寒带着胖鸟四处转了转。
人缘？看萧伏威这个表情，怎么也能联想到他说的其实应该是女人缘吧？
他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金刚的破坏力可见一斑。
“二叔别多想，这凤凰只是暂时寄养在我这里，并不是认我为主了，过两天还要还给温折雪的。”
萧伏威淡淡说道。
遇事不决就装死或者装傻，正常人不会和死人和傻子较劲的。
周马……
方未寒五指合拢，连带着血气织成的大网一同收紧，对抗着这匹马的挣扎力量。
方未寒站在一方露台上，凭栏而望。
拓跋王族靠着这个发现打了一个时间差，在其他部族尚未反应过来之前统一了整个漠北。
萧伏威点了点头。
史载，此战大周死伤十二万，失踪五万，部队溃败百余里。
如果不是留守幽州城的荀英顶住了异族的后续攻势，很可能这座边防重镇便会落入敌手了，再想拿回来可谓难上加难。
届时中原王朝苦心经营的数千年基业都将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