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我的命令，大军最多再休整一日，明天就准备班师回朝！”
大步走进府衙大堂内，侯君集边走边对一旁的亲信说道。
“是，属下一会就去传令！”
跟随着侯君集一同走了进来，那名亲信倒没有马上离开。
“房大人，你也在这里啊！”
抬头一看，侯君集没有丝毫惊讶地看着面前坐着椅子上，像是在专门等候自己的房玄龄。
因为，他早就猜测到房玄龄会在这里等自己。
而此时，已是大战结束后的第三天。
期间，他一直待在城外处理大军各项事宜。即使是面对房玄龄派人请他进城商议，他也总是以军务繁忙为借口，拒不入城！
今天，还算得上是大战之后，他与房玄龄的第一面。
“潞国公，我可是等你许久了啊！”
缓缓站起身，房玄龄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平和。
让人听着，好像他一点也不在意侯君集故意不进城见他以及不肯听从建议，执意与突厥开战的事情。
“唉！此战虽胜，但我军伤亡也不小啊！这几日，我几乎睡觉都没怎么合眼啊！”
正说着，侯君集又走到旁边的椅子上，直接坐了下去。
这模样，仿佛他的确很是操劳了一般。
“不知房大人找我，有什么事情啊？”
说完上面的那些，他才又露出一副'好不容易想起来'的样子，对房玄龄问道。
“这个，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眼下战事已经结束，大军启程之前，按照规矩，应该向朝廷递交一份捷报奏书！这几日，我也大致了解了一部分战场上的情况，粗略地拟订出了一份捷报！”
不紧不慢地说着，房玄龄又从袖口中掏出一份奏书，递给了侯君集。
“还请潞国公查看一番，有什么需要补充、改动的地方，我好及时修正过来，早些上奏给朝廷啊！”
随后，侯君集一把接过奏书，翻开后，仅仅是随意看了几眼，就又合上递还给了房玄龄。
“没什么问题，既是房大人所写，不用看，我也知道，这份奏书不会有什么遗漏的！”
态度随和，侯君集的举动看似好像是在特意讨好房玄龄。
但下一刻，他的一句话，又让眼前的房玄龄有些感到奇怪。
“不过，还有一点，我希望，房大人能如实写在上面，一同呈报给陛下！”
“潞国公，请讲！”
见侯君集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房玄龄当真还以为，是自己有哪里写的有问题呢？
殊不知，侯君集要说的可不是捷报的事情。
“房大人，还请你在这份奏报上，加上一条对我的弹劾！”
语出惊人，房玄龄可是实实在在地被侯君集给说愣住了！
“潞国公，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面带疑惑，房玄龄思考了好一会，还是不解地问道。
“房大人，就是我说的这个意思啊！我想请你，在这份奏书上，加上一条，我侯君集未等陛下旨意，擅自与突厥开战的弹劾！”
眼见房玄龄不太明白，侯君集再次细致地重复了一遍。
“什么？这......潞国公，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现在，大战已经结束，我们又取得了胜利，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认真看向侯君集的脸色，房玄龄试图找出他说这番话的原因。
但很明显，侯君集一直严肃的神情，根本不给任何人看透他自己的机会。
“不！房大人，此事可绝不是一件小事啊！我侯君集做事，向来是敢作敢当的！做了，就是做了；错了，也就是错了！我没有得到陛下的旨意，就擅自发动了决战，虽然是胜了，但我仍旧是有罪责的！所以，还望房大人能秉公办理，如实上奏朝廷！”
轻轻摇了摇头，侯君集又抱拳，继续说道。
这副模样，倒显得他很是真诚！
“这......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没有给出准确回答，房玄龄犹豫一阵后，就直接告辞离开了大堂。
好像，他怕是担心，自己再待下去，侯君集非得当场让他把这件事情加到奏书里去。
片刻之后，当房玄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侯君集的视线中时，大堂内就只剩下他与一旁的那名亲信了。
稍后，刚刚安静的大堂内就又传出声音来。
“元帅，干嘛一定要他把您的罪状写在里面啊？这要是呈上去，给陛下看了，不得降罪于您吗？”
同样的，这名亲信也是不解侯君集的做法。
“降罪？我要的，就是陛下的降罪！”
再次站起身，侯君集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啊！元帅，您......”
张大嘴巴，这名亲信一脸震惊地听着侯君集的话。
而后，他不禁又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当他看到面前的侯君集还是一副严谨不待的样子时，心里不由更加疑惑起来。
不过，不等他继续询问，侯君集就开口解释了起来。
“此一战，我军大胜，按道理来说，我这个统领全军的大元帅应该是大加封赏的。但我毕竟已经是位列国公了啊！再加封赏，难免......”
神情逐渐变得凝重，侯君集话语一顿，又加重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功高震主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
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名亲信终于知道了侯君集的担忧，也顺势猜到了他刚才那番话的目的。
“这么说，元帅刚才让房大人弹劾您，是为了......”
“不错！我让房玄龄上奏弹劾我，就是要给自己找一条罪状。只等陛下得到罪状后，降罪于我，功过相抵，也好省去那些麻烦事！毕竟，这场战事，说到底也不是为了我，不都是为了......”
说到这，侯君集的眼中露出几分无奈之色，对一旁的亲信又问道：“对了，天语这些天怎么样了？可曾进过水米啊？”
“这......”
闻言，这名亲信稍作犹豫，思考了一下，才如实回答道：“元帅，都三天了！公子，还是一口饭不肯吃，一口水不肯喝啊！再这样下去，只怕他的身体会撑不住啊！”
“这孩子！”
眉头微皱，侯君集听后，也不禁回想起了三天前最后见到侯天语的场景。
当时，侯天语一副沉重的表情，走到他的面前，一句话没说，就将装有合也人头的黑布套扔到了他的脚下。
随后，他的这个固执的儿子，更是立马回到了府衙，将自己关到了房间内，用绝水绝食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元帅，您要不去见见公子吧！兴许，公子见了您，就不会这样了！”
“算了！这孩子的性格，我从小就知道。他认定的事，谁说也没用。暂时先不用管他，不吃饭，不喝水，最后难受的是他！等什么他想通了，自己就会照顾自己的。”
“唉！元帅，我想公子现在只是年轻了些罢了！等将来，他一定会明白，您这么做，都是为他好的！”
“但愿吧！我现在倒也不求别的，哪怕他一直恨我，只要他能凭借着这次的战功，搏出一个未来，我也就没有什么后悔的了！”
缓缓向着大堂外走去，侯君集的话越发变得悠长起来。
身后，这名亲信在目送着侯君集离开后，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公子啊公子，你怎么就不理解元帅的苦心呢？”
与此同时，后院的一间屋子里。
刚刚两人谈论的侯天语，就在里面。
紧闭门窗，昏暗的光线，空气中飘散着数不尽的灰尘，这里的一切已经三天没有过变动了！
坐在桌子前，侯天语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桌面。
但他的脑海，却是时刻翻转着战场上亲手砍下合也头颅的画面。
那时，他站在合也的尸体旁待了好一会，一直没有勇气去动手。
因为，他不知道，这般羞辱一具无辜的尸体，会不会遭到上天的惩罚？
当然，最终他还是动手了！
这不是说他的内心战胜了上天，而是他出于对沈云的保护，选择了无视了自己的内心。
可现在，当他重新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又发现，他的内心再次活跃了起来。
那些被无视的想法与念头，全部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这三天，他被困住了！他被自己的内心困住了！
在一片黑暗与迷茫中，他找不到了自己前进的方向。他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落在哪里？
孤独，恐怖，无助，统统将他包围。
他只能一遍一遍地询问，这里是哪？但不管他怎么喊叫，都没有任何声音来回答他。
一间屋子，一个自己，一隅内心，将他 彻底与外界隔离开来。
直到，这天的傍晚时分，轻微的一阵敲门声响起，紧接着又传来一句话语。
“侯将军，元帅有令，明日全军班师回朝！”
班师？回朝？这是......要回京城了？
一点一点地抬起头，一丝意识在逐渐清醒过来。
同一时刻，城外还有另一人，同样做着一件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