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顾白水炼化完玉清天上的黄泥潭，便能成为一尊最大的香火神。
只是他没有属于自己的信徒，所以离开这里后，就等同于一座庞大无比但有出无进的香火之海。
一路攀升至准帝巅峰境，但香火本源用一点少一点，终有一天会跌落境界。
好在，黄泥潭蕴藏的香火足够庞大，能养很多个准帝巅峰，也能消耗很长一段时间。
至于香火有毒？
顾白水是没所谓。
香火再有毒，也毒不过师傅。
长生者有病，香火神有毒，以毒攻毒，以病养病，说不定还能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我要在这里睡一会儿，天亮了再叫我。”
顾白水做出选择，打算泡在黄泥潭里睡一觉。
他很放松，心境澄澈，无所顾虑。
早时候对长生天道之间的担忧和忌惮，早就被顾白水抛到九霄云外了。
陈小渔担心他掉进陷阱，困于长生或是天道。
顾白水倒觉得陷不陷阱的以后再说，与其待在原地踌躇不定，不如放心大胆的迈开脚步，走到某一条路的尽头去看个清楚。
师傅喜欢安排，就让祂安排。
有一段好的剧本，顾白水也愿意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反正路上捡到的东西是自己的。
那老头儿想要回去，就日后再商讨商讨呗。
持棋者最忌讳的就是优柔寡断，不如先走几步看看，困在局中就去找解局法……死在原地才是最没意思的结局。
“不必担心我。”
顾白水洒然一笑，露出一口干净的牙齿。
然后，他沉浸了泥潭里，咕噜噜冒泡了。
陈圣雪摸着下巴，满脸的匪夷所思。
“他怎么了？”
陈小渔在泥潭边想了好一会儿，眨着眼，好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大概是，又有坏主意了吧……”
……
“哐当~”
没过多久，玉清殿门被从内推开。
老天尊一脸温怒，指着泥潭和对面的那俩女子。
“泡澡回家泡去！”
“别堵着我家门口！”
这一大潭黄泥就够晦气了，他还泡上澡了。
两位姓陈的姑娘相视一笑，她俩耸了耸肩，表示对此无奈无力。
天上雷云滚滚，柳树枝条肆意飞舞。
普化天尊施展大神通，把白玉广场上的泥潭给托举起来，丢到了福禄天下，一处长满桃林的秘境里。
泥潭入林中，两个女子也离开天庭，来到了桃花林。
时间一晃，便是十年。
陈小渔换了份工作，只看着泥潭里的那唯一一条“鱼”。
陈圣雪隔三岔五就往桃林外去，溜达三五个月，年关时才回来瞅几眼。
“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这都泡浮囊了吧？”
没人应答，顾白水像真死了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陈圣雪百般无聊，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侧过头，盯着陈小渔，阴飕飕的笑了笑。
陈小渔愣了愣，问：“做什么？”
“你想修行吗？”
陈圣雪很认真问道：“我这儿有两本很厉害的功法，你想不想试试看？”
一本小梦书，一本大梦典，皆是出自神秀之手。
陈小渔想了会儿，说：“可以试试。”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再之后的五十年里，陈圣雪什么地方都没去，只是安安心心的待在桃花林中，尽心尽意的传授陈小渔功法。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黄泥潭看上去只是小了一圈，不知道还要等待多少年。
或许是香火太旺盛，桃树林百里内尽是肥壤沃土，百里外的几座凡人山村也发生了很多离奇怪事。
有人种着树，秋天树上结满了金灿灿的苹果；
有人赶鸭子，赶到河边下水，鸭子口含金子；
还有山村孤儿做了个梦，梦中他长出灵根，醒来之后被仙人带到了遥远的宗派修行。
但不管如何，没人靠近过桃林百里。
因为一甲子过后，桃林外围长满了茂盛的红草。
草是红色的，细长高瘦，鲜艳似血，像毛发一样随风飘扬。
一整片血红色的草原，看上去太渗入诡异，变成了口口相传的禁忌之地。
就这样又过了十几年，
陈圣雪闲不住，再次离开了桃花林。
她说自己要出趟远门，大概走十年时间，十年之后再回来。
但陈圣雪还没来得及离开桃林，就在那片红色的草原上遇到了一个有鼻子有嘴的泥巴人。
草茎齐腰高，泥人穿着一身红草衣服，一边仰头看天，一边等着陈圣雪来。
“你不是泡死了吗？”
陈圣雪慢慢走近，认出来泥巴人的五官就是泥潭里泡着的黑衣青年。
只是它闭着眼，摇头晃脑：“我这是在梦游，出门找找答案。”
陈圣雪问：“什么答案？”
什么问题的答案？
泥巴人说：“我也没想清楚，但这儿长了一地红毛，大概是我现在最想弄明白的事了。”
红毛怪物和穿越者，他还是没有头绪。
陈圣雪摇摇头：“我给不了你答案。”
她在历史中旅行，也没找到红毛及穿越者的源头。
“那行吧。”
泥人不出意外，让开了路。
陈圣雪奇怪的看了它几眼：“就完了？”
泥人说：“还有个问题，你回答不了。”
陈圣雪挑挑眉：“你说来听听？”
泥人仰望星空，声音缥缈，提出了一个深奥的问题。
“你说，时间的尽头是什么？”
旅行到历史的开端能看见什么？
陈圣雪的回答很干脆：“再见。”
一边儿玩儿去吧……
她潇洒离去，只留下一个泥人在身后呼喊：
“就走了啊~”
……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黑衣青年从泥潭里睁开了眼睛，缓缓起身，任由泥浆从身上滑落，
他走到岸边，遇到了坐在树下昏昏欲睡的陈小渔。
一人低下头，一人仰起脸，相互对视，然后笑了笑。
顾白水问：“陈圣雪呢？”
陈小渔说：“死了啊~”
嗯？
顾白水愣了愣，一脸匪夷所思：“怎么死的？”
陈小渔指了指桃林深处的一座坟头，眨了眨眼：“寿终正寝，老死的。”
陈圣雪老死了？
顾白水有些恍惚，问道：“过了多少年？”
陈小渔掰算着手指，“一千，两千……四千多年……”
她低着头，等了四千多年。
顾白水沉默良久，情绪涌来，然后……发现那小姑娘肩头耸动，像是在偷笑？
一只手毫不留情的捏住了陈小渔的脸颊，往上拽起。
“说实话。”
陈小渔受制于人，被掐的脸疼，只能苦兮兮的扒住那双无情铁手，口中含糊不清。
“一百年，一百年……刚好一百年。”
顾白水这才冷笑一声，放手饶过。
不过桃树林里的那座坟是真的，陈圣雪怎么一百年就老死了呢？
哦对了，顾白水忽然想起那位女子自己说过的话——“改变历史，容易短命。”
他们仨在玉清天上干了大事儿，陈圣雪活能一百年就不错了。
还真是寿终正寝。
可惜一位朋友英年早逝，开始了自己的下一辈子。
……
“咱们去哪儿？”
陈小渔抱着一把系红绳的油纸伞，跟在顾白水身后，离开桃花林。
顾白水没回头，只是说了一句话。
“去找尚未谋面的师傅。”
陈小渔愣了愣：“长生？”
“慧能。”
慧能师傅，该不会已经干死神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