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 章 驿站
两日后，沈错一行再次踏上征程。
临行之前，“三斤”在与驻军喝酒套近乎时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语，叫做“焦土政策”。那人话一说出口，酒便醒了一半，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传扬出去。本来，酒桌上的话都是说过就算的。但对方强调再三，反倒让“三斤”暗自留了心。
如今，一行沿湘江北上，在靖港渡口下了船，坐在这繁华古镇的茶馆歇脚之时，“三斤”才说予老马几人听。
几人谈论来讨论去均没个结果。沈错对军队的了解还没小庄多，自是插不上话，“三斤”便想着请教隔桌的曾先生。
此时的曾先生正在向学生们介绍着靖港的由来：“据传唐代名将李靖李卫公在此驻军，这靖字便由此而来…”他见沈错几人投来询问的目光，便舍下学生，坐到了沈错一桌。
“那是焦土抗战，坚壁清野。”曾先生压低了声音道，“先前便有长官公开提倡过。其目的是让日寇即使占领了城镇，也得不到补给，延缓日寇的快速进攻。此计悲壮，破釜沉舟！”
“长沙是军事重镇，其资源、粮食、工厂、铁路无一不重要。要是当真落入寇手，以战养战，后果不堪设想。”曾先生面露作难之色，“破坏易，建设难！长沙为千年古城，若当真付之一炬，令人扼腕，更何况此举会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其中抉择实在两难。”
沈错闻言心下暗想：难怪此事要保密。这风声一走漏，城中定是人人自危，自乱阵脚。可若不通告百姓，岂非城毁人亡，成了人间炼狱？唉…希望事到临头政府能妥善处理，不要走到玉石俱焚这一步。
繁盛的靖港并未令沈错一行多流连几日。他们至此改水路为陆路，弃船西行去往宁乡，之后再转北取道益阳。
由于担心日寇会自洞庭湖溯江包夹长沙，国军便在湘江流域布置了不少水雷。由靖港往北至洞庭水域便是雷区，继续沿湘江北上实在危险非常。
舍近求远，实属无奈。
而明清时期为连接长沙府与常德府、辰州府的联系。由长沙至益阳的陆路被纳入驿路范围，方便官文传递、官员赴任以及军队调度。民国之后，虽历经驿点裁撤，驿道荒废，官道变为商道，但整体衰而未废，形骸犹存。加之沿途不少驿站还能遮风避雨。以此入常德也算明智之举。
踏入益阳境内，一行人被一道关卡拦下。一队士兵检查了师生们的证件，询问了进入益阳的目的，就连老马四人掏出士兵证也没能免下盘问。反是沈错几人，被轻易放了行。
“三斤，这里怎么查得这么紧？”老马等在一旁，心生不耐，“这都快一下午了，有必要吗？”
“那位小弟兄说，这里驻防了部队，先前有发现过不少奸细打探军队的布防位置，所以才管得严。”“三斤”踩灭了烟头，这是刚才与守卫攀谈时要来的。
“为什么对我们几个问得这么少？”沈错靠近两人问道。
“这个说来也巧。”“三斤”微一皱眉，“前面的几个村镇最近不太平，说是有僵尸咬人。几个兵娃娃见了你们的打扮以为是去帮忙赶尸的，怕犯了忌讳，所以不敢多问。”
“沈道长，这世上真的有僵尸？”“三斤”问道。他不知僵尸的厉害，好奇更胜于恐惧。
“确有僵尸，不易对付。”沈错盯着老马枪袋中的驳壳枪，心中发问：不知道对付僵尸这枪会否管用？
“听他们的口气，说的像是湘西赶尸的人。”老马走上前插话道。
“怎么？老哥见过？”“三斤”转而问向老马。
“见过。那时候年轻经验浅，只顾着埋头赶路忘记了时辰，等实在走不动了才在野外找了家客栈，也没顾着店家的阻拦。唉…”老马感慨当年年少，“那么红的门板也没在意，高挂着的灯笼也没瞧见。”
“结果怎样？”阿虎和小庄听到后都凑了过来逗乐子。
“赶尸先生晚上赶路，白天睡觉。老哥我呢，碰了个正着，一串的尸体啊，整整齐齐跳过你老哥的身上。”老马满脸尴尬。
“啊？跳这么高？”小庄满脸不可思议。
早已会意的“三斤”笑道：“那是因为你老马哥躺在了地上。”
老马自己也笑了出来：“不怕弟兄们笑话。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骇人的尸体，这个腿就不听话了，软倒在地上，尿都给吓出来了，差点晕过去。”
“哈哈哈…”
“咳咳…不过话说回来，有沈道长在，管他个什么神神鬼鬼的，我们也不怕。”“三斤”本想吹捧几句，可瞥见沈错沉吟不语，便也自觉闭上了嘴。
相处渐久，沈错的习性“三斤”几人也已熟悉。
而此时的沈错也确实心生疑窦。他忍不住问向天机子：“前辈，据晚辈所知湘西老司所赶之尸难以成僵，不知确否如此？”《道玄真经》中记载过湘西赶尸人的些许掌故，沈错便是由此得出的结论。
天机子颔首道：“据说赶尸匠这行当有‘三赶，三不赶’的规矩。即处死、战死，横死之人可以赶；不明死因、跳河上吊、雷劈火烧之人不能赶。后者由于煞气太重极易尸变，赶尸匠遇到都会就地火化。前者则用他们祖传的辰砂和辰州符足以镇压。”
“老道行走江湖多年，倒也从未听说过有赶尸人砸了自己招牌的。”天机子此言印证了沈错的疑惑。
“要是当真是僵尸为祸乡里，可就麻烦了。”自出村以来，沈错实力已是突飞猛进，可若要论到制服僵尸，他不免心中打鼓。毕竟，他的第一场苦战对手便是僵尸。
“这些个兵士追问个不停，今夜想是要在附近留宿了。若真是闹了僵尸，除了便是。”天机子望了眼天色道。
沈错颔首盘算：先前在苏家村陆大哥用火符对付僵尸，效果颇佳。我倒也可以效仿。但武当不以符箓见长，这火符何处去求呢？对了！之前曾先生说过‘摩擦生热’的法子，若真遇到僵尸，我在暗处以此手法生火想来也不会这么吃力。
有了对策，沈错心下一宽，静侯在了一旁。
等盘查结束，天色向晚，几人在兵士的指引下去往附近的村落。
待行至村口，已是星光点点，月影阑珊。偌大的村落，仅有几户还亮着灯火。
“怎么这里的人休息得这么早？”前方昏暗，胆小的学生踌躇不前。
“煤油费钱，村人贫苦，夜不点灯也属正常。”曾先生解释道。
“三斤”与沈错对望一眼心下均想：怕是此处的僵尸传闻让村人早早关了门。
“我看村头有个废弃的驿馆可以将就一晚。也省得打搅村民了。”“三斤”怕引起师生们恐慌，便隐瞒了实情。
曾先生点头赞同。一行人折回村首，跨过已经歪斜的门楼，步入其中。
驿丞自是早已不知去向，无人打理的驿站荒草没膝。四周矮墙倾倒，院内驿舍坍塌，油灯映照下更显荒凉。
为确保安全，老马几人分散去各个角落巡查了一圈。
马厩和膳堂已经荒废得不成样子，能用的物件或拆或搬已被瓜分干净。厢房的屋顶与主墙还在，其内最有价值的通铺自是不保，好在留下的空地能让一行人歇息。
整个驿站中保存最为完好的是后院的水井。细细看来，由村落至水井之间蜿蜒着一条半丈宽的土路，想来是平日往来打水之人踩踏出来的。
沈错跨过井栏，踏上井台，缓缓挪开盖子，转动木轱辘将一桶水打了上来。
“今晚的水也有着落了。”沈错尝了一口，侧头看向井中月，“只是…这月色不太讨喜。”
井中的月亮被黑云遮挡，夜黑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