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外，长野小队军士又燃起一堆篝火，架上野味炙烤起来。
“旧齐余孽当下藏匿点位已经确定，根据线报，我们应该是十一支小队中行军最快的，接下来是乘胜追击，还是暂缓几日，等待大部分人马齐聚将要抵达青火城后再行谋划？”申屠云锦客气道，“陆兄，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陆川思量一番后道，“根据我与师妹擒获的那位万夫长口供，三大部落里的大人物近日将抵达青火城，与章瑜等人密谋，届时青火城定有重兵囤积，未必没有守株待兔的意思。如果我们冒然攻打青火城，恐怕力有不逮。”
“我的建议是，先行抵达青火城外，等待半数小队抵达后再行商议。”陆川轻声道，“至于之前，可利用剩下的两枚暗子做'钓饵'，一来挣一些军功，二来再看看能不能获取有价值的消息。”
“明白了。”申屠云锦颔首。
忽然间，山峰轻轻颤抖，远处传来清越鸟鸣声。
三人快速走出军帐，抬头望天，只见天空中有两道涟漪扩散。
“大抵是有小队被伏击了。”陆川问道，“用不用管？”
“生死有命，管这等闲事作甚？”申屠云锦面带讥诮，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陆川与孙暮雪相视一眼，不再多说。
……
青火城，拓跋族红帮所在的黑石碉堡内。
偌大碉堡里空寂无声，洪山峻与乌力吉两帮话事人，今日却干起了守门差事。
“洪兄，你们的五王爷谋反失败，手下势力被拓跋青青那个老婆子连根拔起，听说五王爷本人已被关进大牢。”乌力吉轻声劝慰，“虽说你我二人相争多年，老弟还是劝你早做打算，以免日后清算。”
洪山峻脸色阴翳，“洪某记下了，待此间事了，自然会给勃云族一个满意的答复。”
乌力吉大喜，也许过不了几日，这青火城名字里的'火'字便可拿去了。
乌力吉二人守卫的碉堡大厅里的案几桌椅被清理一空。
光滑地面上有一幅北荒地图铺展开来，上面绘着北荒地界大大小小的山川草原。
此刻一名赤脚老者站在地图的东南方位，手中托举着一个瓦罐。
老者纯白须发随意垂下，面皮细嫩如同豆蔻少女，宽衣广袖如同翩翩文士。
大殿阴影中，有两人肃然而立，竟然是在拓跋王城被那位老妇人击退的乞颜落日、白玛平台两人。
老者脚下的地图上正是哈赤峰，山峰北面被打上了三个圆圈、标注着兰陵、朝歌和长野，南麓则是琅琊，相去不远处是皇禁，至于其他小队则零散分布在北荒东南边境，与长野小队隔着不远距离，都被朱砂笔打上了大叉。
除此之外，地图上还散落着不少碎裂的五彩玉石。
“你们二人竟能活着回来，拓跋青青大概还不想与我们撕破脸皮。”老人绕开散落的碎石，低头看着哈赤峰周边的'局势'，随意道。
“落日惶恐，给您丢脸了。”乞颜落日拭去额间冷汗，躬身道。
“那倒不至于，就算是我亲自走这一遭，也免不了被锤上两拳。”老人抬头看一眼白玛平台，问道，“你家老大何时能来？”
白玛平台族中排行老二，老大自然便是莫青族的族长了。
“明日正午。”白玛平台恭敬道。
“也对，那小子如今手握族中大权，自然俗务缠身，比不得我这个游手好闲的老头子。”老人从瓦罐里掏出一块飞鸟形状的玉石，随手丢在了琅琊二字一旁，“就是不知道那小子的刀法有没有退步。”
白玛平台讷讷不言。
“落日有一事不明。”乞颜落日问道。
老人脚步不停，又在皇禁二字上撒下一颗闪电状玉石，“说。”
“百里玄夜尚且未入山巅十人的天机榜，一个亡国太子而已，哪里有资格劳您与莫青族长亲自露面？”
老人摇摇头，“东土天机阁公布山巅十人榜单时，你们私下多有议论，或是觉得我这个老东西应该占有一席之地，不该让刘守这个晚辈专美于前，或是觉得就算我比不上榜上十人，也相差仿佛。”
老人又随手丢上两颗玉石，“那只能说明你们对这份榜单的份量一无所知，就算再往下列出十位，我与拓跋青青都不一定能排的上号，而你口中的亡国太子却可以排在兰若寺空笃大师之后，你说他够不够资格？”
乞颜落日二人大惊失色。
“若非天灾欺人，你以为我会与拓跋青青交恶？”老人将瓦罐放在一旁，拍了拍手。
拓跋族的身旁可站着恒沙城主啊！
……
琅琊州毗邻北荒，虽说琅琊小队靠着地利之便抄了近路，没有耽搁太多行军进度。
但仍在几处关隘遭遇了三场阻击，除去此前牺牲的两名军士，又有两人重伤失去战力。
被林北山安置在琅琊州军在北荒的秘密据点之中。
身为专司州军潜伏、暗杀之责的狼牙营长，林北山哪里不知道是小队里出了奸细。
只是通过暗中观察，却并未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性格冷硬的林营长肚子里始终憋着火。
也幸好一路'同行'的那位女子剑仙曾两次拔剑相助，才让琅琊小队避免遭受更大损失。
经过连日并肩战斗，白衣女子对林北山不再似初时那般冷漠。
两人休息之时，倒也能简单聊上两句。
不过大多都是林北山介绍北荒概况，女子一直言语不多。如今林北山只知道女子姓苏、出自中廷，其他的一概不知。
若非连番阻击让林北山实在疲于应付，他倒是不介意这条路再长一点。
毕竟还未见到旧齐余孽，琅琊小队就已只战损近半、只剩六人，实际上已失去了夺魁的资格。
这一日，他们抵达哈赤峰下的秘密据点，那是一处被符阵遮掩住的山洞，内有军粮、草药等物资。
“这几日多亏了苏姑娘，否则林某当下境遇只会更加不堪。”林北山递来一盒琅琊州特产糕点，感激道。
闭目修炼的苏冬蝉淡淡道，“举手之劳，林将军不必客气。”
并没有收下的意思。
习惯了这位女子剑仙的'闭门羹'，林北山也不气馁，将糕点放在女子身前，“翻过哈赤峰，我们就要北进青火城，不知苏姑娘接下来作何打算？”
女子肤白胜雪，在昏暗洞穴里仿佛散发着莹莹辉光，当她睁开双眸，更似两颗星辰在洞中闪耀。
饶是两人同行数日，林北山再看女子依然觉得惊艳，手下那帮大老粗更是不堪，根本不敢直视女子。
总有几分自惭形愧的意思。
只是这一次苏姑娘清冷双眸中，罕见地多出一丝茫然情绪。
就在林北山以为女子并不答话，准备转移话题时。
女子却突然道，“我在找一个人。”
“何人？”林北山问道。
苏姑娘只是摇头，未作解释。
就在林北山还要再问时，整座山洞忽然一颤，穹顶有零星碎石坠落。
“敌袭！”山洞外驻守军士大声预警道。
林北山眼神阴翳，扫一圈洞内几人后，率先走出山洞。
抬头望去，竟然有两只百丈大小的灵禽，就好像两艘乙级军舟在空中盘旋！
灵禽通体雪白，双翼和尾羽既长且宽，上有赤黄色及白色眼状斑纹，头颈和双爪却又十分纤细，飘于空中给人以轻灵之感。
两只北荒雪鸾，归真境巅峰灵兽。
苏冬蝉随后走出山洞。
林北山沉声道，“是莫青族四大军团的【雪鸾军团】。”
鸾鸟高声嘶鸣，两道透明涟漪席卷天地，整座山上的积雪便簌簌落下。
苏冬蝉凝神细观，发现雪鸾上各有十名莫青族战士，通体被雪白铠甲包裹，只露出双眼。
和唐军白雪甲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表面篆刻着繁密符文，看起来不如白雪甲那般清爽利落。
二十人。十名归真境，十名羽化境。
再加上两头归真境灵禽，纸面战力远超琅琊小队。
尤其是面对莫青族派遣的雪鸾军团，就算是林北山六人想逃也逃不掉。
林北山面上露出狠戾之色，“苏姑娘先行一步，我们会会莫青族的狗杂碎。”
苏冬蝉面色如常，没有丝毫大敌当前的沉重，轻声道，“你们会死。”
连番苦战的林北山此刻倒是完全放松下来，洒然笑道，“可惜没机会与苏姑娘对饮，实乃林某生平憾事。”
苏冬蝉道，“我只能护你一人周全。”
说话间，两只雪鸾同时张开金色尖喙，一团雪白光波于空中汇聚，转眼间膨胀至五丈大小，随着两声巨响，光团怦然炸裂，化作两道刺目光线射向山腰洞口处的琅琊小队。
“人要脸树要皮。”林北山手臂亮起熊熊火光，“这样的苟且偷生不要也罢！”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两条掩盖一切色彩的白色光柱。
以及光柱尽头燃起的微弱火光。
“离火，焚天！”
随着林北山一声轻喝。
微弱火光迅速蔓延，顺着白色光柱倒卷而回，变幻成两条火龙反冲向天空中的两只雪鸾。
雪鸾双翼合围，硬生生将两条火龙给挡了下来。
待火光熄灭，山洞处的积雪被烈焰蒸腾成浓厚水汽，几乎将众人身影遮盖。
片刻后，水汽散尽，林北山身后一人被红色火刃贯穿胸腹，毙命当场。
众人骇然。
方才在雪鸾军团露面后，林北山始终在留意剩余五人的神色表情，发现此人与其他人的慨然赴死不同，始终神色躲闪，甚至在雪鸾攻击时，还后撤几步伺机逃跑。
暗谍不是此人还能有谁！
林北山面无表情地抽出火刃，寒声道，“终于逮住你了，你不死在前面，叫我如何瞑目。”
“林营长，你已无处可逃，何不归顺我莫青族，富贵荣华只会比你在琅琊军得到的更多。”雪鸾上的莫青族王室子弟高声道。
此前北荒三部派遣精锐围猎唐军十一支小队，不仅铩羽而归，甚至有的还损失惨重。
若是自己能在琅琊小队这里打开突破口，甚至是招降领队的林北山，那么自己必定在北荒名声大振，族中地位也将水涨船高！
“你们莫青族穷乡僻壤的，知道啥是荣华富贵不？”林北山不屑道。
“不知死活！”领头之人冷哼一声，举起手掌向下一挥。
天空中骤然浮现数十颗黑点，如雨滴一般飘向林北山等人。
随着黑点迅速扩大，林北山身后军士失声道，“是冰霜雷丸！”
【冰霜雷丸】。莫青族特有灵器，形似东土“绣球”，三尺方圆、秘铜炼制，外部镂空，内里安置着数十个设有冰霜符阵的铁丸。
一旦激发，外部铜壳会产生剧烈爆炸，内里冰丸激射而出，释放冰霜之力造成二次杀伤。
在战场上与东唐风雷盘功效相仿，威力却远超'老三'风雷动。
“铜绣球”转瞬即至，内里铁丸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叮咚声。
不等林北山下令，身后两名归真境灵士同时走上前，眨眼间投射出同等数量的风雷动。
体积略小的风雷盘与冰霜雷丸精准碰撞。
耀眼白光与火光相互交织。
轰隆声次第传来。
数百颗铁丸溅射，绽放出漫天冰花。像极了东唐【花火盛宴】里的冷色烟火。
哈赤峰上的飞禽走兽被爆炸声所激，四处逃散。
手执离火焚天双刃，林北山背上弹射出血红双翼。
双翼较寻常舞空之翼略宽略短，通体晶莹，就似两块血色琉璃。
琅琊州顶尖战力稀缺不假，但是许阳在军械、灵兵供应上从来没'渴着'手下这帮兄弟。被人钉在耻辱柱上的【冲阵枪】亦是如此。
双翼扇动，林北山一飞冲天，剩余四人紧随其后，竟是要主动出击，与雪鸾军团在空中分个高低！
远处白色雪原有'黑水'渗出，并迅速扩散。
踏破冰原的马蹄声随后传来。
黑马、黑刀、黑甲，就连旌旗都是玄黑之色。
莫青族骑兵【雷亟军团】！
苏冬蝉轻轻叹息，只觉得有些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