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谢陛下。”
李逸拱手称谢，然后又朝冯毅微微一礼，然后才直起腰道：“奴婢曾听闻古人有言，大海能容纳百川，却也不嫌弃涓涓细流，所以广大无边。山川不会嫌弃一块巨石太大，也不会因为一抔土太少，所以才能高耸入云。
陛下身为天子，广有四海，君临万邦，便如大海，如高山，至于这一篇文章，或者是写文章的人，最大也不过就是一条河川，一块巨石而已。
陛下何惧之有？！
古往今来，可曾听说过有圣天子因为害怕臣子的学问而杀人的？”
“说得好，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说得好！”
皇帝精神一震，忍不住拍案道：“说的太好了！
老将军以为如何？”
冯毅也是满脸惊讶，他没想到皇帝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居然能说出这样有见识的话，而且皇帝都说好了，他还能说什么。
只得也点头道：“陛下身边果然是人才济济，既有能写出这样的天书般文章的人，连一位小公公的见识也令老臣汗颜。
不过老臣还是人为，这样的文章不该轻易出世，陛下是天子自然可以用之，但是还是要慎重对待。
古来天子，虽然没有因为臣子才大而杀人者，但若杀一人而可安天下，虽大贤也非不可杀也！
文章也一样，若是能与国有益，自然可以用之，若是有害，虽然圣人文章也可以束之高阁。”
“嗯。”
皇帝闻言又再次下意识的点头。
李逸也是无语了，作为穿越者，对古人这种固执的思维模式，有时候真是有点受不了。
只能继续开口道：“陛下，奴婢以为老将军的话总结起来就四个字。”
“嗯，什么四个字？”
“老臣也想知道小公公如何评价老臣之言。”
冯毅眼睛微眯，似笑非笑的问道。
“评价不敢，只是概括而已，四个字就是——知识垄断！”
李逸淡淡的道。
“知识垄断？”
几人包括皇帝在内都没怎么听懂。
李逸一笑，“所谓知识垄断，简单来说，就是老将军的观念就是特定的知识就应该掌握在特定的人群手里。
比如说，如何练兵的知识那就应该掌握在将门世家手里，如果传播到其他人群手里就是危险的，因为那些人可能会利用这些知识造反。
但是将门世家的人就不会造反吗？
比如老将军口中这个所谓的天书，如果它现在是在丞相手里，老将军还会觉得它危险吗？”
李逸这话就有点诛心了，冯毅忍不住脸色一变。
皇帝却是心中一动。
而李逸不等他们开口，便接着道：“其实老将军这种观念也很正常，不仅仅是老将军这样认为，其实世人大多数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比如奴婢就听完先古时代，连兵书战策也只有特定的人群才能看，普通人看了那就是违法的，因为他们认为普通人看了兵书就会造反。
但事实上呢，现如今的人都知道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老百姓造反不造反，只取决他有没有活下去的空间，取决于朝廷与世家有没有给他们繁衍生息的空间。
如果能吃饱穿暖，也没有人欺负他们，鬼才去造反，就算有一两个野心家，难道野心家拿了这几张纸然后就能一人敌一国了？
如果真活不下去了，就算全都一个大字不认识，也照样有人造反。
古往今来，这样的造反者还少吗？”
李逸说到此处，再次一拱手，朝皇帝道：“陛下，所以奴婢以为圣天子治国，也就是八个字。”
“哦，哪八个字？”
皇帝下意识的接口问道。
这个李逸真是越来越让她惊讶了。
如果是之前她一定会不屑的瞪他一眼，“你一狗奴才也知道治国！”
但现在皇帝不知不觉间却已经不再把他当一个奴仆，一个太监看。
感觉更像是在和一个辅政大臣对话。
而她自己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种转变。
她这种态度却让冯毅心中十分惊讶。
他猛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这份所谓的整军章程不会就出自这个小太监之手吧？”
但随即又觉得不可能。
他能看出来写这份章程的人，虽然有些稚嫩，有些地方有些想当然。
但他分明从中看到了开国宰相般的大才。
所以他才会对皇帝说此人危险。
因为在他看来这样的大才，如今的皇帝根本驾驭不了。
而一旦这样的大才遇到了真正的明主，那大乾就完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太监呢？
但他心中想着不可能，目光却不禁看向李逸，想看看他到底说出什么。
而李逸此时虽然依然还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但神色却也禁不住郑重了起来。
“水能覆舟，亦能载舟！”
“水能覆舟，亦能载舟？”
皇帝下意识的直起了身体，呢喃着重复了一句。
老将军冯毅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感觉这句话就像一道闪电划过黑暗的夜空一般。
李逸郑重其事的道：“不错。
陛下，古来统治者虽然大多数都说什么代天牧民，但事实上他们却都毫无例外的以民为洪水猛兽，所以古来大多数的策略都是弱民，愚民。
同时为了所谓的“治民”，他们不得不一方面拼命的和世家阶层博弈，一方面又和他们一起压制百姓。
为的就是害怕百姓造反，最好希望百姓都如猪羊一样不知道反抗。
可是皇帝们却没意识到，百姓若真都被世家和豪强压制了，真的变成了猪羊，那皇帝的存在也就没意义了。
就像河道里没有了水，舟船也就搁浅了。
所以正确的做法不是让水枯竭，而是让河道更通畅，若是河道畅通，水势越深，也不过就是让舟船更自由而已，何惧之有？！”
李逸说到此处，长长呼出一口气，同时心中苦笑，怎么回事，我怎么好好的居然和皇帝扯这些了。
这根本不符合我现在的人设啊。
不过我如果想要更多的权力，也不能只是让皇帝看到我的才能，还要赢得她的尊重才行。
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太监这个身份的限制，否则就算做的再多，再有用，也还是一个奴才。
想到此处，他暗暗咬牙，继续补充道：
“陛下要想江山永固，大乾中兴，要做的就是以百姓之心为心，以百姓之念为念，以民为亲，而不是以民为洪水猛兽！
奴婢多嘴，请陛下恕罪。”
说完却见皇帝久久无语，眼神复杂的看着他道：“这些道理是谁告诉你的，难道父皇教你的？”
“呃……”
李逸愕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忽然却见皇帝在对自己使眼色，顿时恍悟，连忙道：“是的，正是奴婢伺候先皇的时候，听先皇说起的。”
皇帝什么意思，不想让人知道我的本事吗？
是在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