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没有追问，只递出了自己的手帕。
心事只要开了一个口子，那一定是要不吐不快的。
“我的母亲叫利拉，父亲叫埃尔·安罗耶。”卓雅将头发挽在耳后，坐直了身体。
似乎在叙述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你的母亲是精灵女王？”
卓雅摇了摇头，“我的亲生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而我，是女王养大的。
“精灵，是所有种族中数量最稀少的，你知道为什么？”
张思深思熟虑了一番：“因为有神的祝福加身，寿命很长，却不容易繁衍后代？”
卓雅摇了摇头：“因为在精灵的传统中，贞洁是每个精灵最好的品质，所有的精灵一生中只会爱上一个人，和对方相守，分享永恒的生命。
“如果对方不爱自己，那么就会选择永远的孤独。
“如果有一方逝去，那么另一方一定要追随而去，而我的父亲，却抛弃了我的母亲，独自活了下来。”
她啪的一声又拍了一下桌子，张思觉得她马上就要爆粗口了。
结果她只是嗤笑了一声：“他背叛了整个精灵族，却没有人敢指责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次张思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的摇了摇头。
他喝了太多酒，现在浑浑噩噩的。
“因为他娶了精灵女王！我，卓雅安罗耶摇身一变，成为精灵王的女儿，多么可笑！”
这个故事并不复杂，张思听明白了：“你，你这心眼也太小了，婚恋自由嘛，虽，虽然咱们传统不一样，但老一辈的事，也不好多说。”
“是，娶就娶吧，这件事我也捏着鼻子认了，可惜他命不好，娶了女王也没有使他变得长寿，不到一年，也死了，死的好啊！”
“呃……节哀？不是，人都走了，咱就忘了吧。”
“忘了？卡尔那个肮脏的东西！我怎么能忘。”
张思给听糊涂了，不就是个黄昏恋的故事嘛，再说精灵是长寿种，说不定看着比他都还年轻，再说这人死如灯灭，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却听卓雅继续说道：“卡尔·安罗耶，我的好弟弟，有着和我父亲一样英俊的外表，他和我从小在精灵殿中由女王亲自抚养长大，她带我们如亲生母亲一般，那时候我确实也原谅了她。
可卡尔，越长大……他越像我的父亲。”
这次轮到张思坐直了身体：“不，不会吧。”
卓雅扬起脸，对上了他的眼睛：“你能想象到的最肮脏的剧情。”
张思立马摆手：“不，真不一定，你，你还是说吧，我脑子里一个t呢。”
“我来庄园的头一年，他们结婚了，女儿名叫爱丽·安罗耶，我既是那孩子的姐姐，又是那孩子的姑姑。”
张思三观碎裂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老半晌，他才憋出一句：“那个，他们也没有血缘关系不是……”
眼见卓雅眼睛喷出火来，张思立马改口，也啪了一下桌子：“太不像话了，成何体统！”
张思这一拍，卓雅又无声地落下泪来：“所以，我说缪萨尔说的也没错，精灵比妖魔种还要肮脏，女王就是全世界的笑柄！”
张思起身，双手撑起桌子：“要，要喝热可可吗？”
人在伤心的时候，一杯温暖又甜蜜的饮品能够让人恢复平静。
卓雅点了点头，看见张思转身进了厨房。
她望着张思的背影发呆，大人最近变了，变得爱和她说话，变得会关心她的喜怒哀乐。
爱穿简单的服饰，衬托得背影挺拔又干净，身上似乎还有阳光般的味道。
真是温柔的人啊，卓雅这样想着，面前就摆放了一杯浓郁香甜的热可可。
她双手捧起杯子，温暖传递到了指尖，淡奶油的香味，巧克力的香味，还有厚重的甜蜜感。
与腥辣上头的酒精完全不同。
卓雅喝了一口，感觉胃和身心都得到了抚慰。
张思坐到了卓雅的身侧，拍了拍她的肩膀：“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伤心也没用，但缪萨尔这人当真可恶。”
骂人专揭短，打人专打脸。
还有一些话张思没说，这个人也当真危险。
一个善良的人是不会不把平民当人的，说明这人是残暴的。
对待卓雅显然是蓄意报复，说明这人睚眦必报。
甚至能根据一个传言，就找上门来，说明行动力很强。
比起他那空有美貌的弟弟，不知道要强多少，看来安生的日子要到头了。
不过，他相信从庄园出去，又一心为人类的铃兰不会那么菜，等到双方斗起来，应该也没空管他了。
但是最近嘛，他摸了摸脖子，大概要小心一点了。
他又细数了一下自己的保障，等级上的碾压，庄园的结界都是一等一的，实在不行还能抱翎的大腿，活着应该问题不大……
他正想着，一片温软撞进了他的怀中，卓雅搂着他的腰，轻声呢喃：“大人……”
张思不可抑制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什么情况，他那个骂人都不带喘气的精灵妹妹，怎么一下子变软了。
怎么办，他可是正人君子。
张思正准备说点什么，打破这莫名的暧昧，就感觉腰上的手用力，紧紧的抱住了他。
“就抱一下。”
张思：“……我也没想别的。”
“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我的血脉有问题，肮脏的不是精灵，只是安罗耶而已。”
张思只觉得小腹被勒住，脑海中酒气上涌整个人晕乎乎的：“卓…卓雅。”
“我弟弟婚礼的那一天，我站在精灵祭坛点燃了神树树冠，又对着圣潭吐口水，杀死林中小鹿，我吃肉，喝酒，大闹，但，他们还是定下了誓约。
“我拿起母亲的长弓一剑射在了他们的誓约戒指之上，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只要这个姓氏跟着我，那就是我的污点，而我，是长生种啊。”
张思被她这个说法绕迷糊了，顺嘴接了一句：“姓张？那也不好听啊。”
却听见闷笑一声，连带着张思胸膛也震动了。
“想得到挺美，我只是想，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不要永恒，不要冗长，没有迷途，不要归宿，向东就是火红的希望，向南就是温暖的梦想，向西听涛声阵阵，向北看雪日风光。”
随后张思感觉胸膛传来湿意，他想谬萨尔果然是该死的，把他的管家弄哭了。
他一动不动，脑海中竟然真的闪过四季的画面，一只飞鸟，越过高山和海洋，最后在港口抢到了薯条。
“大人，我要回精灵村一趟，用我的剑，彻底斩断过往。”
如果精灵女王真的昏聩到不顾神谕与人类为敌，那么她的污名就不止肮脏这一条了。
她作为安罗耶家唯一清醒的人，她要回去给养育她的人一些清醒。
张思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叹了一声，又有一个人，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