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纪愣愣地望着手中的水杯，热气时不时从里面飘出来，隔着一层纸杯，能感觉到温度已经降到适合入口的程度。
有了亚纪自己拿着水杯，手冢国光空出了两只手，干脆直接拿过她头上的毛巾，绕过少女的头发擦拭着她的脖颈。
就像小时候对方帮他擦汗那样。
“接下来想去哪？”他问。
亚纪捏了捏纸杯，微微动了动脖子配合着对方的动作：“想去地下球场。”
她故意说出一个对方绝对不会踏足的地方，却不想手冢国光不曾犹豫，直接答应下来：“好。”
亚纪诧异的抬头看着他：“你知道地下球场是什么地方吗？”
那可是充满暴力、血腥，充斥着罪恶的地方，里面随处可见阴沟里的老鼠，一点也不适合像手冢国光这样光风霁月的人去。
“我知道。”手冢国光低头望着她，“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手冢国光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地下网球场是什么地方？
他只不过不想再让她一个人。
听她的语气，地下球场这种地方恐怕去过不止一次。
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去那种地方，又是什么导致她将自己排除在光明之外。
“随处可见阴沟里的老鼠”，这种话，是把自己也当成其中一员了吧。
手冢国光捏紧了手中的毛巾，双眼闭了又睁，一切的负面情绪都只在一瞬间。
他收回双手，叠好毛巾，接过已经空了的纸杯，自觉站到她身后。这是在表示：你先走，我跟着你。
亚纪无言的望着他片刻，像是在确认他的决心，手冢国光也投以坚定的目光。
最后，亚纪妥协：“那就走吧。”
她拉住手冢国光的手，带着他走向出口。
“Aki——我等着你回来。”身后，汉娜活泼的声音传来。
她在回答亚纪的问题：她永远也不会阻止亚纪回来。
什么可怕的球风，摧毁人意志的打法，那都是她自己擅自安上的刻板印象。
为什么不能相信亚纪不会打出那种网球呢？就如同发色会变一样，网球也是会变的啊。
亚纪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脚步微顿，朝着身后挥了挥手，没有回答。
·
地下网球场，两道格格不入的身影相继出现在入口处。
他们脸上戴着和其他选手一样的面具，只露出下巴和眼睛，穿行在人群当中。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与血液混合的气味，耳边是混杂了各种语言的嬉笑打骂。
在这样鱼龙混杂的环境中，二人身上干净的气息就像毒品一样吸引着周围人的视线。
“喂，你，去会会他们。”说着德语的男人指挥着身旁的少年，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二人。
少年领命站起，插着兜朝着某个方向走去，在他经过的地方，留下阵阵水果清香。
柑橘的清甜涌入鼻腔，亚纪抬头与同样戴着面具的少年对视，少年在离他们半米远的地方站定，语气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二位是来打网球的？”
少年说着地道的德语，眼神在亚纪的黑发上停留，又转向手冢背上的网球包。
不待他们回答，他接着说道：“可别给我否定的答案，来这还背着网球包的人，没有一个是单纯来看球的。”
“说吧，要自由局还是契约局？”
自由局打完便可抽身，契约局嘛……钱多。
一直打到金主不想看为止。
少年将视线投向手冢国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轻笑一声，直接转头对着亚纪：“你选哪个？”
这是直接将他排除在外了。
无他，手冢身上的气息太过干净太过纯粹，以至于一点黑暗腥臭都不曾沾染上他。
这样的人，少年一眼就可辨认出他是第一次来。
反倒是眼前的少女身上带着点熟悉的气息，少年嗅了嗅鼻子，露出感兴趣的微笑。
这样澄澈的双眼……是地下球场的变态观众们最喜欢的。
这些卑劣到只能靠他人的痛苦来苟延残喘的老鼠们，最喜欢看着这样干净的双眼染上暴虐。
“自由局。”亚纪随意说道。
“选谁做你的对手？”
“随便。”
“那可难办。”少年变换了下站姿，显得更加随性慵懒，“这个世界上最难的就是随便。”
“那就他吧。”亚纪指着不远处的男人。
少年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嚯了一声，“你真会挑。”
一上来就挑了个大boSS。
被亚纪指着的男人站起来，拿起随手扔在地上的网球拍，直接朝着球场入口处走去。
少年努了努嘴：“喏，他答应了，跟上吧。”
亚纪从网球包里拿出球拍，与投来担忧目光的手冢国光对视，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很快就好。”
手冢国光在担心她，而她却反过来安慰手冢国光：别怕，我会很快回来。
他敛下神色，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只拍柄浅紫色印有字母t的球拍，递给亚纪：“用这只。”
用那只纯白的球拍太容易被认出来，他不希望到时候报刊上出现“惊，昔日网球天才少女混迹地下球场”之类的新闻。
那些闻风而动的猎犬会肆意编排眼前这个人，会把昔日的天才扯下神坛。
说到底，那些人和地下球场的老鼠们没什么不同。他们同样享受着沾染别人的快感。
坐在观众席上的人因为一个黑发少女的到来安静了几秒，接着爆发出剧烈的声响，无数贪婪的目光毒蛇一般爬上少女的身躯，带着粘稠的恶欲。
尤其当他们看到少女的对手是谁的时候，金钱的铜臭伴随着不怀好意的倒喝席卷而来。
对面的男人是这的契约选手，已经摧毁了好几个对手，跟他打过的人，再也不想踏足地下球场。
他是这儿的克星，又是这的摇钱树、活招牌。
一般他是不出手的，他只挑最能调动观众情绪的人当对手。
就比如说，面前这个散发着玫瑰一般清冽而又纯净芳香的少女，那双澄澈的蓝眸就像灰暗环境中的月亮。
在这的人，没有人不想染指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