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闻言，愣了神，脸上激动的红晕变得浅淡，逐渐散开来。
洛鲸贝看着她，态度愈加温和。
“像您这种情况，在其他病人身上也会发生，并不是只有您才经历这样略微繁复的治疗过程。”
“所以，阿姨，心里不要再有疙瘩了。”
大妈绷起脸望着医生，不表态，脸上也没有显出认同的神色。
继而，她垂首向下，双眉微皱叹了口气。
再抬起头，她和医生讲起了身边发生的故事。
“我一个亲戚，肾里长个瘤，在家那边的医院竟然开错边，左边生病，医生把右边剌开了... ...”
小林适时和岳栖交换了眼神。
看样子，上级医生的一番话算是打了水漂了。
洛鲸贝也意识到自己白费了功夫。
“这和您的情况是两码事。”他很想立刻出去病房外透透气。
大妈头扬起来，摇了摇。
她还是十分坚定地认可自己的做法。
“医生要有好的技术，也要用心才行，我就是怕遇到不负责任的医生。”
“所以我一定要好好考验医生的，以后都要，这样才能分辨。”
病人骨子里认同的事情，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开解的。
慢慢改观吧。
洛鲸贝不再辩白。
他抿了抿唇，颔首道：“您说得对。”
瞧见医生也毕恭毕敬认同自己，大妈终于扬出慈爱的笑容。
随之，长辈的气息亦是立刻扑面而来。
“洛医生。”大妈笑吟吟地问，“你结婚没啊？”
洛鲸贝正要离开，被乍然问到这样的问题，他即刻条件反射般摇头否认。
大妈继续问：“那有没有女朋友？”
洛鲸贝抬眸，有意无意地瞥了岳栖一眼，继续摇头。
“阿姨，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忙……”
大妈立马识趣地接话道：“好，好，对，我不打扰你工作。”
她望着对面越看越中意的男医生，又笑眯眯道：“稍后我把女儿给你介绍介绍，我女儿，非常优秀的，也很漂……”
洛鲸贝此时已经倒退到门口。
闻言，他猛地想起一些事，心中疑惑，不由得插嘴问道：“您的女儿？”
他几次三番问过大妈，她都说没有家人。
阿姨脸一收，肯定道：“是啊，我的女儿，还没有交男朋友……”
身侧两人双双憋住笑。
洛鲸贝余光瞥见，脸一讪，眨了眨眼，“不是，我不是问这个。”
“那您做手术，她？”
大妈心情舒畅，接话很快，“她出国工作了，要年底才回来，我没有告诉她，省的她担心。”
“洛医生，反正有你在，我就安心，不用女儿陪。”
大妈的热情吹捧太过头，气氛愈发诡谲怪异。
洛鲸贝嘴里敷衍地嗯嗯着，脚底抹油急速退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一刻。
他不动声色，却深深舒出一口气。
出了病房，一旁小林终于不用再忍着了，他拍拍上级医生的肩膀，咧开嘴乐，“大妈如意算盘打得不错。洛哥，你要真成了她女婿，那以后更不用她女儿操心了。”
洛鲸贝倒吸口气，清冽的黑眸瞪向小林，冷冷斥道：“你去吧，让给你了。”
“可以啊，我太乐意了。”小林快速跟上洛鲸贝的脚步，“洛哥，等大妈给你介绍的时候，你就想想办法，把我推出去。”
洛鲸贝闻言，唇角一勾，蹙起的眉头走向舒展。
他张开嘴，就要转头应承下小林。
却听见岳栖甜润的声音从身后清脆传来。
“你太过分了，怎么连上级医生的桃花都敢抢。”
她的言辞戏谑，语气却真诚。
洛鲸贝听起来，这个姑娘，不仅一点醋意都没有，仿佛还很兴奋。
她就是在切实地埋怨小林搅了上级医生的“好事”。
岳栖这个鬼丫头，是不是要气死他！
洛鲸贝的脸瞬间拉黑，胸廓波浪起伏。
他凶巴巴地转过身，正想狠狠教训教训这只小菜鸟。
却猛地发现两人已经在他身后笑作一团，收都收不住。
这时，洛鲸贝才后知后觉。
人家两个都只把这件事当玩笑在闹而已。
就只有他自己，神经兮兮当了真。
这么一来，男人只好用最快的速度将缺心眼儿摆出的一张臭脸乔装得神采飞扬。
最终，洛鲸贝一只手散漫插进裤袋，对着没规没矩看他笑话的下级医生们，大言不惭地挽尊。
“我太有市场了。”他夸张地叹了口气，“哎——太有魅力真是很令人烦恼的一件事。”
时间在洛鲸贝另一只手抚上下巴，唇角弯起的刹那间停滞。
岳栖和小林蓦地收住笑。
面面相觑后，两人默契地一齐翻出白眼。
而后，不待洛鲸贝再骄矜地说些什么，一左一右两道身影，已经不约而同地从他的身体两侧，极快冷漠地绕了过去。
*
这日难得收工早。
回宿舍前，岳栖兴冲冲地跑去打卡学校附近一家新开的饮品店。
她已经收到了好几张这家店的广告单。
为庆祝新店开业，饮品、甜点五折盛惠一周。
这等既能尝鲜，又能薅羊毛的大好机会，错过的话，多么可惜。
趁着最后一天，她赶紧赶了过去，想着抓住盛惠的尾巴。
这家饮品店的店名叫“栖饮”。
竟然和自己撞名，岳栖最初在宣传单上看到时，还真是倍感惊喜，充满了小期待。
眼下，终于得见庐山真面目。
视野中，店面的招牌和布景，设计得十分简洁素雅。
走进店内，阵阵清新沁凉的香气扑面而来，浸入鼻息，有种恬适散淡的感觉油然而生。
岳栖抬眸，大致环顾了一圈。
饮品店面积不小，内堂挑高明亮，桌椅间间距宽绰，室内的装修毫无瑰丽奢华，然而以原木和绿植为主调却显得风格十足。
岳栖悄悄咋舌，学校附近如此有品味的店，这估计是头一家。
这个时候，店里人不少，已经没有空位。
反正也是要打包，岳栖并不介意，直接奔向柜台点餐。
“我要一杯饮品、一份甜点，就要你们最招牌的，打包带走。”
柜台前负责点单的店员是个小男生，看起来比岳栖还要年轻，稚嫩的脸上架着一副造型古怪的镜架，没有镜片。
他熟练地推荐了热销品给客人。
“好，就点你说的。”
岳栖掏出手机，准备付钱。
“打完折25。”
店员话音刚落，霍地从岳栖右肩侧伸出一只手臂，手掌半环，握着一部手机，直戳到他面前，“刷我的。”
卡哇伊店员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表情乍变，“老板。”
岳栖跟着诧异转头。
好熟悉的一张脸。
男子额头上刻着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虽然五官长相端正，但脸上遒劲分明的棱角使得他这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副很容易被激怒的样子。
此刻，男人明明在对着她微笑，但由于他的眼神太过凌厉，以致被热忱以待的女生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的亲切与和善。
岳栖紧绷着，空气在流动中静寂了两秒。
继而，她忽然间想了起来。
这个男人，不就是那个肾被枪打穿的18床病人。
她给他换过药，他是黑衣黑裤们口中的大哥。
在这个节骨眼上，岳栖竟然还莫名地记起，他并不是他们的老大，他是替他们的老大挡的枪。
所以，她当时就默默给他下过定义，这是个舍得拿命拼前途的男人。
思绪反射到脸庞，岳栖唇线微启，五官一片愣怔。
这时，男人率先开了口，“快刷吧。”
他的眼神从女孩脸上游走，在店员脸上点了一瞬，又迅速折回。
岳栖这时才从愣神中反应过来，她心中惊悸，赶紧摆手反对，“哎——不用不用不用。”
小店员急忙用扫码枪扫了男子的付款码，完全无视女生强烈的阻拦。
岳栖不知所措，只好也极快地递出手机上的付款码，执拗怼过去。
小店员见状，无声地耸了耸肩，再无其它动作。
双方僵持不下。
身后已经有人在排队、催促。
出于无奈，岳栖只好收起手机，先让道一边。
她稳在柜台旁侧，清凌的眼神示意男子，有话要和他说。
男子嘴角笑意渐浓，很快便向着岳栖挪出几步，挺身停在了她面前不远不近的地方。
岳栖和男子面对着面，她表情平淡，疏离问道：“你是？”
虽然已经回忆起男人的来头，却仍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况且，洛鲸贝那时的叮嘱言犹在耳，她也十分不想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瓜葛，因此，她装作一点也不记得他是哪位，强化陌生感。
“岳医生，你不记得我了？你给我换过药。”男子自若观察着眼前女生的反应，沉稳解释，“那时，一屋子的人，我以为会给你留下很深的印象。”
岳栖哽了三秒，眼睛干巴巴地眨了两轮，而后，她才装出一副恍然的样子，嘴巴圈成一个圆圆的“o”，轻轻点了点头。
然而，女生虽然貌似记起了对方，但面上的表情依旧淡漠疏冷。
男人笑了一瞬，仿佛并不介意。
“蹇谞，我的名字。”他自我介绍后，恭敬递出名片，“我记得，你是叫岳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