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谈论这个没有意义，为了我们的盟友关系，还是不要给彼此找不痛快。”
柏越已经带了些警告的意味了，眼下他确实需要夏霖的助力，所以他得克制自己对其予以纵容，但这个纵容不是没有限度的，而且他也算不上什么好脾气。
“是我逾矩了。”夏霖微微欠身以示不那么诚恳的歉意，眼睛里不带掩饰的玩味之色很是冒犯。
两人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再开口，公事公办地出示令牌过关卡，严肃的模样吓得守关的士卒都警醒了些。
进到军城，就要到马厩了，夏霖开口想着缓和下这个很僵持的氛围，“要不，咱俩去吃……”
话说到一半，眼睛就先看到了马厩里的那抹身影。
这下没必要说什么了，夏霖无奈地笑笑，咽下了未说出口的话。
“什么？”柏越勒住了马，转过头来看向他，刚才马嘶声分散走了他的注意，没听清夏霖说些什么。
“柏越！”
身后是沐子优的声音，柏越转身看去，看她就站在前头不远处一匹通体雪白的马旁边，满是温柔地轻抚着马头，那马也是很亲昵她，乖顺地垂着头。
柏越利索地翻身下马，走到她旁边，看了眼那马，笑道：“怎么，想你那匹马了？”
“那可不，也不知道我不在营里，有没有人好生照料着它，可难伺候呢。”沐子优也跟着笑了笑，又摸了摸乖顺的马头，“这马也不错。”
看着那马抬头期盼地想往沐子优手上蹭，柏越先一步抓着沐子优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揉了揉这双手探着是否温热，不满地皱了皱眉，“夜里寒风大，怎么出来跑马？”
“等你回来。”沐子优眨巴了下眼睛，笑得眉眼弯弯，“我猜你肯定很饿了吧。”
“胡来，我要是晚回来，那你岂不是要一直冻着？”柏越看着她的笑颜心里也软下来些，嘴上故作责怪地说着这些话，手上将人寒凉的双手放到怀里捂热，“你别跟我说你也一直没吃，在这等着我呢。”
“你猜。”
柏越心疼地紧了紧手，不赞同地看着她，但又说不出什么责怪话。
身后走来轻微的脚步声，柏越察觉到沐子优的手往回缩了缩，揉了揉她的手背确定没那么冷了之后才放开。
“我是不是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了。”夏霖向外摊了摊双手，眼尾上扬含笑看着站在一起很亲密的两人。
柏越倒是没有什么窘迫，从容地接上之前两人没说完的，“哦，你刚才是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夏霖摇摇头，有意越过柏越看向他身后的沐子优，笑道：“今晚饭没吃成，本想补给你的。但看如今这模样，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吃去。”
“那下次再单独请你吃饭，算我补给你的。”柏越往前走了几步，拍了拍夏霖的肩膀，笑着回道。
夏霖看着搭在自己肩上的，伸手也拍了拍他的小臂，脸上依旧是挑不出一点错的笑容，“你们两个当真是情深意切，他日定了好日子，一定要请我去喝几杯，沾点喜气。”
柏越挑了挑眉，他本来想着以夏霖的脾性，不刺子优几句注辇那边的事都算他做好事了，这猝不及防的场面话，倒是让他很是意外。
“借你吉言，到时候定然漏不了你。”
夏霖颔首一笑，转身向跟在身后的专掌马厩的军官交代了些什么后，便走了出去。
等人走了后，沐子优站到柏越身侧，小声道：“夏少将军倒真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
“是啊，对付他可不容易。”柏越深感赞同地说，忽然话音一转，笑着看着沐子优，“所以，看在我这么难的份上，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分明是你太紧张了，我又不是什么弱女子！”沐子优秀眉微蹙，不满地小声反驳着他，身侧的手悄然扣上柏越的手背，拉着他往前面走，“走吧，还好我猜到了，你和他出去怎么可能顾得上吃饭，不过得快点了……”
想不到最后吃到的一口热饭还是在这里，柏越心里暗自感慨这奇怪的结果，不过也好，给了他和子优这么个独处的时间，能够帮他捋一捋今日这些杂乱的思绪。
“所以，你是觉得夏霖此举过于冒进又草率？”
沐子优边搅巴着碗里的饭，边听着柏越讲述刚和夏霖经历的事，看他碗里见底了，起身又给添上一碗饭。
“他断然是连五成的把握都没有。”
沐子优很是认可地点头，跪坐在柏越的对面，手肘撑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掐着指头，“要是真按照他那套说辞，为了降低和避免陛下对夏家的猜忌和打压，那他就不应该这样安排战局。”
“他应当去攻西南边口的强敌，且战线划开的口子一定要小，最好不要牵涉到苏家和柏家。就比如，去和吐蕃打。”
“你看啊，就是因为边界这十几年的安稳，三军不断发展壮大盘固根基，才让陛下有了戒备之心。如今陛下不是担心三军守不住边线，而是担心三军势力已经发展到极其庞大到足以割据的地步。如果在这个关头，他接连告捷，势必会引起陛下更重的警觉，到时不论他是否有二心，陛下也会削弱其势力。”
“但若是他攻打的是吐蕃这样的强敌，以西南军防的实力，若是真挑起两国的战火，怕是两边都很难吃消，极其可能是长达数年的拉锯。”
“何况吐蕃盘踞一地已久且早有东扩之心，若是西南军防频频上报战事危紧，屡次有失城的风险，陛下自然会重视夏家，密切关注、反复叮嘱一定要夏家守住西南边线，莫使吐蕃东下。毕竟若是西南军防失守吐蕃东下，巴蜀、岭南一带都怕是很难保住了。”
“这样一来，既向陛下展示了西南军防的兵力远不如其估略的那般强大，又让陛下不得不承认夏家在西南军防不可或缺的地位，而且这其中留给夏霖运作的空当更多。多好啊，既消了猜忌又赢得了器重。”
“何必这般挑起上下两条战线，让自己疲于消耗，不得不赢，且速度还一定要快。但话说回来，夏家若是在战事上赢了，那么在和陛下的这场博弈中也就输了。这怎么看都是不那么明智的安排。”
“我若是夏霖，就不会弄浑这潭水，只在自家屋门口打。若是他日时局大乱，再借机依次吃掉索多尔和注辇这些只需要时间便完全可以拿下的小国。那时候才叫是为君分忧。”
沐子优说完，抬眼和柏越便对上了眼睛，笑道，“你怎么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少贫。”
柏越伸出筷子敲了敲她的碗沿，叮当清脆两声，“先吃完饭，我再跟你说我怎么看。”
沐子优神采奕奕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不情不愿地拿起放在一旁的筷子，嘀咕道：“我是真吃饱了，又不是非得一定要吃完……”
刚咕哝完就感觉柏越的视线凝重地砸在了她头上，莫名有些心虚地找补，“我都说了不是因为毒，你别这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