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奇异古怪的声音像从脑子深处飞出一样：“阿合——”
呲呲呲……
乌合晃了晃头，感觉脑子里有一堆人在敲锣打鼓，她烦躁地把手放在太阳穴的地方不断按压。
少顷，这所有的躁动又像抽水般一卷而空。
她脑子一空，茫然的转头看了看周围，他们还在感谢她的救治，没有人发现她刚才的异样。
刚刚那是什么？
她努力去回忆那些碎片，却只是一片空白——她是丢失了什么吗？
可她在巫族长大，没有任何可能性能让她去拥有这么多记忆，然后再失去。
乌合从巷子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那道颀长的身影。
他周围已经没有了信徒，也没有了那两个贵族，月亮出头，柔柔的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在发光，倒真的像降落世间的天使。
“乌合。”他唤她。
“你知道我去了巷子里？”乌合走到他身边，刚刚的突发情况所带来的不适在他温和的目光与他安静的气息下渐渐缓和。
“嗯。”亚尔维斯弯腰给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但是并没有全部拍掉。
乌合阻止他要使用魔法的动作，然后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他们？”
“……”亚尔维斯没有什么被戳中后的愧疚表现，他依旧是冷静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不去管他们呢？”乌合没有得到对方的否认后有些不敢相信。
在她印象中，他不该是这样的，他不是光明圣子吗？那个带着光明大陆重新恢复光明的圣子吗？
“你是光明神的圣子！”
亚尔维斯动了动，却只是又不死心的将她的衣服清理干净。
在白色光芒落到她身上时，她拂开了他的手。
所有人都觉得光明圣子是仁慈，善良的，黑暗大陆的人去抹黑他时也从不否认他的善。
可巷子后那乱糟糟的一切，同那些人脸上的疲惫在她脑海中浮现，然后又被亚尔维斯光洁的外表霸占。
亚尔维斯抓住了她推他手腕的那只手，他看着她，看清了她眼中的某些失望，心中不免新奇。
他倒是有些想知道她真正认清他的那一天会是什么表情了。
而此刻他还是兢兢业业的维持着圣子的人设，他握了一下她的手腕，又很快松开。
他说：“我是光明神的圣子，可光明神从未眷顾他们。”
“我清除黑暗，祈求光明，然后发现光明似乎并非我所想。”
他垂眼看着她，眼中并没有强烈的情绪出现，可却给她一种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亚尔维斯像夜里的月光，像光明神权杖的金色宝石，现在他又像是将要破碎崩裂的琉璃。
“神不在乎。”
亚尔维斯平静的说：“光明神不在乎祂的信徒。”
“那么我这个圣子，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他抬手拂过她的脸颊，然后按在她的眼角，他声音很轻：“祂回应你，也只是因为祂喜欢，可你现在受黑暗纹路侵扰，祂又视而不见，祂是一个，自私的神。”
乌合呼吸一滞，她按住他的手，没有被他这种脆弱模样骗过去，她盯着他质问：“那又怎样？那阻碍你去帮助他们吗？难道你成为圣子不是因为他们吗？”
“不是。”
乌合一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而亚尔维斯则笑了一下，他收回手，站得笔直，无数信徒除了光明神外，何尝不是也将他作为了一种支撑。
他高洁平和，就像每个人幻想中的光明神。
可他现在却对她说：“我成为圣子，驱散黑暗，都是因为想要进一步靠近光明神。”
“可光明神不在乎，祂有时愿意回应我的祈祷，大概也是因为一时兴起——我也是一样的，我也是自私的。”
“你讨厌我吗？”
亚尔维斯脸上出现一种悲伤，淡淡的，丝丝缕缕钻入她的眼中、心中，好让她体会到他的难过，去心疼他，去拥抱他。
乌合看了他片刻，然后说：“不，我们相处很友好，我不会讨厌你。”
她去帮助他们，是因为她想。
她感觉他们需要她的帮助，她也愿意这样做，于是就去了，可要是其他人不去这样做，她也不会说什么。
“我个人从私人感情方面不会讨厌你，但是我并不赞同你的想法，你不管因为什么当上了圣子，只要你到了那个位置上，你就应该负责。”
责任。
这是她在巫族从小就知道的名词。
“回去之后我会向主教们反映这件事，还有你坐视不管，放任他们的行为。”
亚尔维斯听完她的话后迟钝了点了下头。
“马车是在原先的位置吗？”
“不……我们去这里的分教堂。”
他带着她往分教堂的方向走，她就走在他身边，他们背着月光，黑色掩盖了他的眼中与脸上的情绪。
亚尔维斯勾了勾唇角，一时觉得她有些可爱，他经历这么多世界，已经很久没遇到这样的人了——明明生活在神明的世界，却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信仰，或许是因为巫族本身的影响，可她又没有沾染上巫族那种狡诈自利的性子。
从一开始他就应该从她身体里取出那个器物的，可他以收集能量的原由一拖再拖，一开始觉得是因为那个器物的影响，但他现在觉得，若是他遇到与他没有丝毫利益纠缠，也没有器物傍身的她，说不定他会产生一些好感。
其他人身陷欲望的蛛网，挣扎不得，而她能将它变成利于她的存在，或许是因为她并没有产生那些欲望与偏爱，若是她在过程中有稍稍动摇，恐怕下场同样不会好到哪里去。
等一切结束，他就把她带回反叛总部，让那个系统想想有没有不让宿主身亡也能取出器物的办法吧。
…………
等到下一个区，乌合准备向上一次那样，去找找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却不想亚尔维斯拉住了她，然后直接询问区域长：“他们是那些贫困人群，还是扮成这样来获取好处呢？”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亚尔维斯。
他皱眉，眼神很冷，像一柄开封的利刃，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温和模样，刺得区域长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乌合看着他三言两语就让那些贵族缴械投降，然后找人重新组织赐福人群。
“还有那些行动不便的人。”他补充。
在那些人慌慌忙忙重新去办的时候，亚尔维斯忽然看向她，然后眨了眨眼睛。
乌合忍不住笑了一下，心情莫名变得比之前要好了一些。
接下来他们反复如此，如果有推三阻四的人，那么他们就会不管他们的阻止，自己去找。
随着去的区越多，她的名头也在她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渐渐传播。
因为亚尔维斯有意去将人群的视线集中于乌合身上的原因，所以在这次传播中他的名头反而淡化，更多的是“光明圣女乌合”这个名称被单独提起。
这些乌合不知道，亚尔维斯也有意不让她知道。
最后一个区结束，亚尔维斯就带着她启程去找光明精灵。
光明精灵是单独划出一个领域来的，以他们的母树“亚尼洛”命名。
乌合问他：“精灵也需要赐福吗？”
“不，只是去找他们换一点东西。”
他们一路走来其实是有侍卫的，不过他们隐藏在了暗处，而当靠近亚尼洛领域的时候他们不得不守在外面。
“因为精灵王认可了我，所以我可以进入。”
乌合闻言，就看了看亚尔维斯，然后赞同的说：“亚尔维斯确实像想象中的精灵。”
亚尔维斯就问：“那么你喜欢我的样貌吗？”
他问的直白，让被迫现形的侍卫们有些尴尬，吃瓜还是暗处吃的更好，当面的话难免有点积食，不过他们还是悄悄竖起耳朵听后续。
只听乌合小姐也毫不犹豫的回答：“喜欢。”
哦，直球赛高！
但是亚尔维斯清楚的知道她回答的认真，却丝毫不走心。
“我们在外面等你？”乌合问他。
“不，你和我一起进去。”
“精灵不会生气吗？”
“你是即将上任的圣女，迟早会来同他们会面。”亚尔维斯先安抚了一下侍卫们，让他们可以先去附近城里居住，他们大概两天后才能出来。
接着他很自然的拉住了乌合的手，带着她走进了亚尼洛。
亚洛尼里面大概百分之五十都是各种各样的树和花，这体现在乌合走了这么久，眼前还是绿油油的一片。
冰凉的触感从她手上传来，于是她的注意力重新移回他们的手上，她晃了一下手，亚尔维斯以为她不想同他牵手，就同她解释道：“亚尼洛里面有迷雾，不牵着的话很容易走散。”
“迷雾可以使人昏睡或者陷入幻境吗？”乌合好奇的问。
“只是干扰方向而已，光明精灵很温和。”
果然在又走了一会儿，原本毫无踪影的雾气出现了，亚尔维斯看到它后说：“我们快要到亚尼洛入口了。”
……原来之前的连入口都不是吗？
乌合惊奇的看着亚尔维斯：“你是怎么找到路的？”
“多走几遍就好了，或者一会儿你取一件亚尼洛里面的物品，下次来使用寻迹魔法就好。”
“从我目前的储备量，我大概只能寻到一半，不过明年说不定我的魔法可以更进一步。”
她快走几步，扯着亚尔维斯冲出迷雾，发出欢呼声，然后她说：“不过也不用那么费力，反正有你在。”
“……但是还是要自己学会怎么做。”亚尔维斯松开了她的手。
“万一以后我不能陪你呢？”
乌合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了轻轻的鸣音，她瞬间警惕的看向她左前方的树上，就看见了扯着弓的生物。
她有着尖而长的耳朵，金发碧眼，光着脚，面容很漂亮，身材也很有力量感。
乌合意识到这可能是精灵，她与精灵对视几秒，另一边的树枝忽然颤了一下，又跳下来一只精灵，只不过他是男性，但是长得同那个女精灵很像。
男性精灵叫了下另一只精灵：“弥娅。”
弥娅就跳了下来：“原来是圣子——这位……”
她看着乌合顿了一下，接着兴致勃勃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亚尔维斯不等乌合回答，就同他们道：“我找到了弗洛草的种子与相关晶石。”
弗洛草是一种辅助性草，它可以为身旁强壮的植物输送一部分营养，一般他们拿它用来滋养他们的母树，而晶石也有同样的功效。
这两件东西都很珍贵，亚尔维斯之前同他们交易，都是拿着相对好找的晶石交换的，而现在他连弗洛草都带来了，他想要交换什么？
两只精灵对视一眼，弥娅就和他们说：“你们先和弥鹿玩儿，我去同精灵王说明此事。”
她说完就走，徒留另一个精灵在这陪他们，而弥鹿也似乎已经习惯的一样，面无表情的留在这里当摆件。
“……麋鹿？”乌合重复了一边男精灵的名字，然后同亚尔维斯感慨到：“不愧是精灵，连名字都这样大自然。”
弥鹿：“……”
他皱眉提醒：“是弥留之际的弥。”
说完，他看了她一眼，当初亚尔维斯闯入亚尼洛时没有受到攻击，那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他们喜欢好看的，就去通报了精灵王。
而这次他不攻击，除去认识亚尔维斯外，还因为他对她有一种亲近感，虽然比对母树淡一点，但还是有些吓到了他。
弥鹿反驳完就不再说话，但等对方和光明圣子交谈时，他又偷偷看了她几眼。
……或许不只有亲近感，还有一种喜爱。
他们等了一会儿，弥娅就出来说他们可以进去了。
第一次造访精灵领地，乌合感觉十分好奇。
虽然幻想了很多，但实际上的还是给她一种视觉震撼。
精灵们很喜欢花花草草，于是领地内也有很多，它们被精心装饰，路过时还能闻到一股花香。
他们住的不是平房，他们的房子建在树上，而承载房子的树也同外面的树完全不一样，它要更高，更大，树枝也十分宽敞，可以让房子被它们托住。
来来往往的精灵们都很美丽，让人不禁感叹不愧是神明偏爱的种族。
对了……亚尔维斯说神不在乎他们，那么祂真的偏爱精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