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间正好
这边两人都沉溺在她们自己的世界里。李博口若悬河，似乎要把自己这一路上的喜怒哀乐都说一遍。说到激昂处，还比划起来，有些动作看起来当真亲密。
隔壁男人捏着书本的指腹开始不断的磨挲着纸张，眸低幽暗，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移眸，眼不见为净。
可耳朵里还是充斥着他们的欢闹打趣。
吵。
这边花辞总算明白了，原来李博这副流浪汉的模样，是关心则乱。
得知她出事之后，她立即改签了最近的航班，却因为堵车险些误了点。结果，经历过一系列的手续之后，还是误了点。差点跟人家打起来。
最后因为破坏公共财物，被拘了。
惨。
直至傍晚，李博在医院里简单吃了个便当才离开。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但是眼睛被吵到了。
他看到花辞拿着那个人留下的相机，很认真的翻看着什么。
“刚才那位是？”
他忽然出声问道。
花辞听见声音，扭头对他轻轻一笑，眉眼微弯，双眸温婉似水，却又蕴着一份惊喜。她抬起摄像机示意道：“好朋友，她这人喜爱旅游摄影，拍了好多照片。”
“好朋友？”他的语气有些细微的变化，可两人都不曾听出来，“你出事时他可不在你身边。”
“忙嘛，理解。”花辞甚至眼神都没变一下，依旧沉浸在观看相机的欢喜中。
男人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无力。罢了，他又孱动嘴唇，问道：
“什么照片？”
她似乎很高兴。
“很多，这张是在梵蒂冈拍摄的西斯廷教堂，壁画上的上帝，女巫，奴隶，还有圣母怜子像......”
她似乎灵魂也飘进了照片里，眼神格外有光。
“那些...好看吗？”他这般问一句，话语中暗含期待。
“好看，米开朗基罗独自一人的天顶画，从此舍弃平视众生的权利，一同仰望天堂与人间。”
“......听起来很不错。”事实上他并没有听懂。
“嗯，还有圣彼得堡大教堂，波尔塔下，米开朗基罗设计的圆形穹顶，内壁的镶嵌画，恢宏壮丽，却又让不禁人心生惶恐，这或许就是德阿尔巴诺的智慧吧。前面的圣彼得堡广场......”
“受教了。”
他现在大脑一片混乱，可偏偏她的嗓音如流水潺潺，温柔的，轻浅的，不自觉，就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险些忘记了他的目的。
“这些倒是我第一次听说，你之前是专门学这个的？”
花辞语气微顿，随即不着痕迹的摇着头，轻笑惭愧道：“哪里，不过是有些兴趣罢了。我只是一个卖花的，说来，我们还曾见过。”
“见过？”他一瞬惊疑，而后恍然大悟道，“我之前确实在这里买过花，原来是店老板，真是巧...呃...”
他突然顿住，表情有些尴尬。
花辞意会，只和善道：“没事，我明白的，你继续吧。”
他当然不会继续，哪个缺心眼的会在医院这种场合里说“巧”？
见他局促，她解围道：“我姓花名辞，直接叫我花辞就好。您贵姓？”
“免贵姓景，单名一个昃。我们既然是旧识，直接叫我景昃就好。”他笑容温和，恰如高穹朗月。只苍白的面色晕染些许红润，将他拉回了人间。
“好，景昃。”
忽然就是旧识了？这人好没防人之心。
花辞将摄像头的罩子合上，轻轻放在床头柜上：“之前听你要卖花送给心上人，怎么样，香槟玫瑰可能引得心上人一笑？”
提到这个，景昃显得有些无奈：
“说来惭愧。心上人是藏在心里的人，本想趁着酒意表明心意，可又怕唐突，又恐被拒。犹豫几番，竟先将自己灌醉了。”
他摇摇头，自嘲道：“不过笑话一场。”
“年少懵懂之际，多少心事都能在莽撞之中成为现实。既年少，又何惧放手一试？”花辞安慰道。
却不料景昃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脸，惊愕道：“你以为我还是个孩子？”
花辞愣怔：“你很大？”
“我...95年生人，比你还要大三岁。你把我当作几岁孩子？”
看着他的脸，花辞想说些什么，最终沉默以对。
他的面上虽没有少年的阳光朝气，但皮肤状态嫩滑紧绷，怎么会是将近30的中年男子呢？
“抱歉。”她道。
似乎男人们都不喜欢自己被说年轻。
“但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年龄？我记得我并没有与你说过此事。”花辞心中有疑。
“这，当然没有，不过是你刚被推进来的时候，病例上掉在地上，我不小心瞥到了。”他眸含歉意，微垂着脑袋，看起来有些可怜，“抱歉。”
“什么？”她没听明白，他在抱歉什么？
“抱歉，我侵犯了你的隐私。”他抿着唇沉默一会，随后默默吐出这么一句。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花辞想解释，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越说越乱。索性道：“没关系，这也算不得什么隐私。”
此话一出，对方嘴角微扬。
下一刻，却露出清澈明朗的双眸，欢喜又愧疚道：“谢谢，你放心，你的年龄姓名病史我都不会说出去的。”
花辞睁大了眼睛：“你都看完了？”
他瞬间局促不安，小心翼翼道：“我看书看得比较多，所以一目十行也......抱歉，我，我实在——我的病例也给你看。”
说着，还真的掀开被子要去拿床位挂着的病历本。
“不，不用了。”花辞连忙制止，扶额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但是麻烦你一定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好，你放心，我不是个多言的人。”他连连保证。
这点，花辞确实放心。毕竟他可是一连三天都不曾开口说话的人。
心中不适稍稍有所安慰，她躺好身子，开始闭目养神。
唦唦......
书籍一页一页的翻着，细微且规律，只是那主人的目光却早已偏移其上。
景昃微微偏离的目光就这么静静的望着她恬静睡下的模样，她靠着窗户，窗外的风携来一阵浅浅淡香。
是山茶花的味道。
清风徐徐，萦萦绕绕，掠过她，掠过他。
人间正好。
如果没有那个男人，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