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被掐得脸色涨红，眼睛里蓄满生理性泪水，不自觉张开嘴想要呼喊，梧桐也只是勾起嘴角，扬起脖子双手轻轻抓住那只施暴的手。窒息的感觉让眼前的一切都闪着如同电器接触不良的黑，清秋指甲按着她的大动脉但却没有刺破，只是疼。绷紧的身躯，束起的长发因为控制不住的下意识挣扎也早已散落，红色的发带落到脚边。
为什么会这么可笑。
清秋话到一半没声了，仿佛她也被扼住了喉咙。在寂静的夏日里无声闭上眼睛，几秒后又睁开。手里逐渐松了劲儿，改为只是环着。在对方大口呼吸，瞪大眼睛视野清晰的途中，等待片刻后，抬手将其因为汗津津而黏在脸上的发丝，轻轻拨回了耳后。
梧桐咽下口唾沫，被压迫过后嗓子针扎似的发疼，又用力眨了下眼，将模糊视线的眼泪挤出去，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着还不忘耍嘴皮子：“呼...呼...在大多数时候...你都是因为觉得什么都无所谓所以才会对我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不觉得很恐怖吗？你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在意...咳...可是真的不是因为你知道你什么都留不住吗？”
清秋睨了一眼，并没有被再次激怒，很平淡地承认道：“所以说，我真的讨厌人类。”
尤其是太过明白的人类。
而到了第三天，她们依旧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两人算账翻旧账甚至都翻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起初两人要一起扮演医生，是梧桐先说的。
“既然你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死亡，那这不纯纯是块当医生的好料子吗？”
本来清秋准备再不济就借口说她们是路过行侠仗义的侠客，听到这个建议时几乎秒驳回，她觉得对方在说屁话。让一个从喘气开始就一直出现在各大死亡现场的恶人当医生，也不怕她当成庸医。
其实梧桐这么说，是有自己的道理和考量。因为清秋除了是死亡的象征，还是疫病的代名词。毕竟除了战乱，疫病也是第二大造成大型死亡的罪魁祸首。
人常言道，医毒不分家。曾经就有位学医的人一怒之下捅别人八刀，刀刀不致命，法院判定轻伤。反正大家都是穿白衣服，到底是救护人还是送葬人，猜猜看。生命无非就是两条路，生或者死。简单的例子好比是有了一瓶病毒的样本，你是打算复刻出去毁灭世界，还是当个预警线去拯救世界。
疑难杂症就那么多，作为长寿的魔神，认也认得不少。而且因为死亡吸引清秋，病重的人身上总会有烟雾缭绕的死气绕着。就像脑袋里脑出血。那清秋就可以看到死亡的黑雾聚集笼罩在对方脑袋上。
这完全就是老天把饭喂嘴里啊。自带扫描索敌挂。
但话是这么说，清秋还是强调，她不是什么救人的存在，她在众多庇护子民的魔神行列里向来格格不入特立独行。死亡是悲苦，孤独，凄凉的。这是自祂诞生的那一刻就编写好的设定。
“可从来如此，便对吗？”
某一日异想天开提出两人可以伪装成医生游走在世间这个建议的人类女孩儿，理所应当的扭头问着。让思想根深蒂固，按部就班的魔神愣怔了良久。
风和日丽下，阳光撒在女孩儿柔顺的长发上，浅棕色的眼睛泛着金光。对方坐在秋千上微微摆动着，最上方的铁环互相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足尖轻点悠悠晃着双腿。握着吊绳的手松开，五指伸开仿若要触摸到太阳，暖光透过指缝，白皙修长的骨节隐约透明。
我认为，临终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刻，它对亡者去向具有决定性影响。死亡并不是一切的结束，面临死亡的人可能会看到光芒，而光明就是生命本质的象征。这在某种意义上难道不是预示着新生命的开始吗？
死亡，是生命里最重要的刹那。是人类精神觉醒最适当的时机，死亡并不是一件哀伤的事情。死亡，会使人在瞬间得到完全的解脱。是心甘情愿的，知足的，不悔的。
它不是一件急于求成的事情，而是一个节日。
魔神想反驳，但她的内心却觉得，不必反驳。就像她曾无数次的思考过，“死亡”的死亡会以何种形式到来。然而这千百年来却从未有过答案，因为尘世动荡，新旧交替。所有生命对死亡都产生了大量的恨，悔，怨，悲...
没有尽头，也没有改变。
所以，自然就不必有任何想法。
但是如今，化作人形的魔神静静看着，也听着。她看到清风拂起女孩儿的额发，卷起由她们亲手种下的片片花叶。听到从未听到过的思想，从未被赋予的意义，从未被安放在“死亡”身上的词汇与语句。
死亡会消失吗？
不，永远不会。
但或许，生命对死亡的恐惧认知可以做到逐渐消失。思想，多么轻幻，多么缥缈的概念，但神奇的是，它却可以扳动命运的指针，动摇存在的根基。那时，生命将不再把死亡看得如同悬于头顶的铡刀，不再觉得未来会如同随风摇曳，脆弱不堪的烛火般...
恐慌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