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招摇从未体验过这样新奇刺激的体验。
狭小逼仄的筒子楼里边，热火朝天的串串香店就是市井烟火的诠释。
艳红的牛油锅底上方是辣椒和花椒的狂欢，沸腾的锅底一直飘出阵阵香味。
一大把、一大把的串串浸入锅中，溅起阵阵汤汁，香味更是扑鼻而来——不过在此之前，冷锅鸭血和用于烫涮的毛肚，那是必不可少的前奏。以“毛肚”作为开场，似乎是怀江火锅的默契。
“七上八下——行了行了！烫久了那可就老了……”
秦朔热情地叮嘱着，一看就是长年浸淫怀江美食文化的老饕。
“噢——”
夏招摇点点头，夹着毛肚在锅中起伏几下。
嗯……七上、八下，还有这口诀？
她吹了吹微卷的毛肚薄片，在香油蒜泥蘸碟中裹一下，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
等等，这味道——夏招摇惊喜地睁大眼睛。
好好吃！
脆爽的口感，饱满而有嚼头。
入口就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
香辣充斥口腔中，伴着不可思议的口感……实在太好吃了吧？！
“别光顾着烫毛肚，这边的串串那才是特色——”
赵欢喜看了眼大惊小怪的夏招摇，从锅中分出一把串串，放到她的油碟中。
“折耳根牛肉、香菜牛肉、麻辣牛肉、野山椒牛肉、千张牛肉……还有甜香肠、掌中宝、鱿鱼须、鸡胗、五花肉、肥肠……你试试，觉得哪个好吃，等会儿还可以去多拿一点儿过来。鸭肠和鹅肠你都试试，看看能吃出区别不，你们燕城那边很少有些吧？”
“噢噢，还有鸭血，我先给你夹上几块，咬的时候小心，里边很烫！”
唐清莹也挽起两边袖子，热情地帮夏招摇添了几块浮起的鸭血。
自从得知夏招摇是头一次吃怀江火锅后，同桌的三人似乎陷入了某种奇妙的亢奋状态。
假如一定要举个类似的例子，大致就是家里忽然来了一位外国友人的热情好客。
噢，两位姐姐那是热情——某个变态宅男大概率是心虚。
夏招摇一边慌乱地感谢着两位学姐，一边不动声色地白了眼秦朔。
明明是作为给她道歉的酸奶，最后反倒还是花了她的钱……
夏招摇实在想象不出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
算了，不生气——
夏招摇默默地在心中自我安慰着。
想一想那五千块，秦朔看起来也没那么讨厌。
“哦，对了——欢喜姐，学校老师最后都和你们说了些什么？”
夏招摇小口小口地消灭着油碟里的菜，一边好奇地问道。
“绝大部分是空了吹……”
赵欢喜捏着盛满啤酒的塑料杯，在胸前晃着说道。
“什么学校也很为难，什么对方是有备而来，什么不要受外界影响……”
“反正核心思想就是我们这次算栽了，让我们以后有事先汇报，这样可以帮我们保驾护航。”
“——保驾护航，那全是马后炮……否则四年前创业公司也不会一夜之前全倒闭了。”
赵欢喜一口喝光了啤酒，打了一个小嗝，显然颇有些不满。
“假如不是秦总那边忽然改变主意，我们就惨了。”
“其实也还好，学校不是帮我们补全了创业公司资质，还有经营手续嘛。”
唐清莹一边理性地分析道，一边无比自然地帮赵欢喜把酒重新满上。
“后续如果再出现类似的情况，那就是我们的绝对优势了。”
“没有后续了，校友会那边的大佬们又不傻——”
赵欢喜翻了个白眼，狠狠地从竹签上咬下一块牛肉，含糊不清地说道。
“小张老师和院长今天说得很明白了，我们万事屋是因为神仙打架而殃及到的炮灰……”
“神仙打架？”
“炮灰？”
夏招摇和秦朔一前一后地问道，声音几乎重叠在一起。
“嗯，你们知道创业基地那块地估值多少吗？”
“多少钱？”
唐清莹推了推眼镜，神秘地竖起手指。
“一百万？”
“至少是一千万吧——”秦朔不假思索地说道，“一百万还不够每层楼修个厕所。”
“秦朔，你是不是一定要跟我作对？”夏招摇神色不善的盯着旁边。
“主要你这偏得太夸张了——”
秦朔无奈地说道，“但凡你对钱有一点概念……”
“算了——你们两个别争了。”
就在这时，唐清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没好气地打断道。
“你们俩对钱都没概念……那可是一块地！一栋楼！怀江大学校内唯一的大型商业用地。”
“学校方面的基础估值是一个亿，考虑到后续商业出让价值可能还会更高。”
“不过是坐地起价罢了……”
赵欢喜挥了挥手，兴趣缺缺地说道。
“怀江山的南北峰全在怀江大学的校园园区内。”
“这块地放在外界资本眼中，那绝对是独一无二的黄金地皮。”
“可这块地本来的规划就是校园创业孵化园区，所以才有了商业用地指标。”
“因果倒置……到时候结局还不好说。”赵欢喜看了一眼唐清莹，“糖糖你还是太年轻了，我都说了，这是神仙打架。我猜那位秦总愿意松口也是有这个因素，假如我们万事屋这边死撑着不解约，等这个事情闹大之后，什么收购开发、那全都是白搭。”
“当然，那样我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而且我们还得扛过学校领导、老师们的施压。”
赵欢喜停顿了几秒，摇晃着塑料杯，语气笃定地继续说道。
“以那些大人物的圆滑，肯定不会让事情闹到那一步。”
“所以小张老师叫我们去，其实就是等台阶下。”
“噢——”x3
三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这个……现在，嗯，算是好结果吧？”
秦朔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现在有些纠结了。
他前不久打的那个电话……老秦该不会是顺水推舟，趁机赚了点利息吧？
“当然是好结果，本来可能要拉扯的回合，一下子全部结束了。”
赵欢喜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有些迷惑地搅动着油碟。
“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今天要慢慢杀价——”
“谁知道那些老校友良心发现，主动解除合同，预付款自然也就算阶段委托费了。”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反正我们这次也算大获成功了！”
赵欢喜举起酒杯，一扫此前的迷茫，高兴地说道。
“来，大家一起干杯，庆祝我们顺利收工！”
“五千块呢，五千块……等会分红！”
“干杯——”
“干杯~”
“分红！”
桌边另外三人兴奋地点点头，举起杯子开心地碰了碰。
什么神仙打架，什么超离谱的地皮估价，这些对于夏招摇那还太远了。
相比那些没意义的八卦，触手可及的钱钱更可爱。
哦……还有眼下这些美味的串串！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赵欢喜霸气地挥了挥手。
“敞开吃，今天所有账单算我头上！”
“大当家万岁！”
…………
酒过三巡，串串盘子也往返了两圈。
隔壁桌的大叔们还在奋战，夏招摇等人也由干饭开始转为闲聊。
“说起来，我之前在麦当劳时还在担心学费不够……”
夏招摇打了个小酒嗝，一边捞着锅里翻滚的莴苣头，略带微醺地抱怨着。
“学费好贵啊，算上宿舍费，一年差不多就快九千了。”
“而且我看了看明细，大一光教材费就六百五，这太离谱了吧？！”
“买旧书啊——”
赵欢喜夹了一片毛肚放在锅中，随口说道。
“除了个别狗大户，大部分人混了一两年后都会买旧书。”
“反正每个宿舍从大一到大四都有，高年级淘汰下来的旧书那有多少是多少。”
“免费的？！”
夏招摇一脸期待地问道。
“诶，当然不，免费的话人家宁愿卖废纸——”
唐清莹抱着酸奶小口小口地喝着，专注地盯着铁锅边缘的一个架子。
那是个缩小版的薯条槽，她点的猪脑花正在里边咕噜噜煮着。
任何妄图入侵那片区域的筷子都会被她立刻挡开。
“不过……大一的教材是可以试试……”
“咦，为什么？”
“因为没人会要啊，小招摇……”
唐清莹漫不经心的说道，啪地一下打开赵欢喜探过来的筷子。
“且不说大部分新生不知道退教材这事，哪怕知道他们也没渠道去买。”
“等开学了，教材拆了——那可就是概不退还了。”
赵欢喜悻悻地收回筷子，跟着补充道，“每年都要献祭一届新生，才能让我们可以顺利退教材费啊。”
“当然，你不一样啦……小招摇你算特例……”
她看了眼严防死守的唐清莹，无趣地撇了撇嘴，主动开口说道。
“回宿舍我帮你问问，应该可以找大二白嫖一整套教材。”
“或者去楼下收废纸的大爷、门口垃圾桶蹲点……”
“现在阿姨不让收废纸的大爷上楼了——”唐清莹随口填补了漏洞。
“所以我才说去垃圾桶蹲点嘛……”
等等……
就在两名学姐开始日常性斗嘴时，夏招摇忽然愣了愣。
新生不知道？
没渠道？
她看了眼秦朔，她心中猛地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与此同时，正好看向夏招摇的秦朔也愣住了。
下一秒，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问道。
“那假如他们有渠道呢？！”
“如果新生提前知道这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