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大的声音如潮水般漫过刘培强的意识，刘培强隐隐有种窒息的感觉，但他感到十分欣喜。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地球真的有星球意识，人类有救了！
紧接着，他产生了困惑。
什么叫人类又出现了？
“历史上，人类曾经出现过四次，全都在文明刚萌芽的时候就毁灭于各种原因，不曾具有如你们一样的星际远航能力。”
“你们是目前走得最远的人类。”
刘培强愣住了。
他服用的蓝色液体再一次发挥作用，使他鬼使神差地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一篇文章。
那篇文章说玛雅人把时间划分为五个太阳历，当前的人类正处在第五个太阳历中，而在前四个太阳历里，人类分别因为各种原因灭绝了四次。
他本来以为那篇文章是胡说八道。
毕竟时间相隔太久，根本无从考证，但按照地球意识的说法......
“说出你的来意吧。”
刘培强忐忑道：“人类正在遭受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灾难，我代表人类请求您伸出援手，帮助我们化解这场灾难。”
一秒
两秒
三秒
他的话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应。
他的心跳速度逐渐变快。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说服地球意识帮助人类，那么今天就会变成人类的至暗时刻！
大当量的反物质会引爆太平洋底下的热化学反应岩石堆。
这不仅会让人类在极短时间里失去绝大部分人口，同时还会在心理上为人类留下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哪怕很多年以后，当人类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事情，也依然会感到彷徨和恐惧。
刘培强承担着重大的历史责任。
他明白自己的任务有多重要，人类需要他完成任务，他不能让这场谈话就这么终止。
“伟大的地球意识！”
他诚恳地说：“人类对地球是有帮助的，我们观测到了太阳氦闪，并制订了移山计划和逐月计划，帮助地球逃离太阳系。”
人类虽然破坏了地球的生态环境，导致了许多物种的灭亡，但人类不是蛀虫，人类对地球是有益的。
忽然，四周变得明亮。
无数画面涌了进来。
刘培强环顾左右，他愣住了。
阴暗的废墟里，一根小木棍不可思议地支起了坍塌的楼房，为废墟下的母女撑起了安全的避风港；几十米深的地下室里，一枝挂满果实的树杈恰到好处地穿过缝隙，为困在里面的人们提供了食物和水分；燥热的地下城里，橙红色的岩浆违反常理地沿着天花板流淌，避开了下方挤满难民的走廊......
这些是？
刘培强不断转身。
他发现这些都是正在发生灾难的地方，而每一处都有违背常识的现象庇护着处于水深火热的人。
“数十亿年来，我从未干涉过任何生物的命运。”
刘培强耳旁响起陈帆的声音。
“为什么？”
刘培强下意识问道。
“因为......”
漆黑的虚空泛起柔和的光亮，伟大的意志打破无形的壁障，拥抱迷茫的孩子。
刹那间，刘培强感到无比的安心和温暖，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经历过无数遍。
啵！
仿佛戳破了一层无形的气泡，刘培强的意识进入了伟大意志之中，共享了伟大意志的感觉。
他的意识出现在一只蚂蚁的身躯里，跟着蚁群搬运粮食，为饥饿的女王提供给养。
他的意识飞进海鸥的身躯，站在码头的栏杆上，望着一片狼藉的沙滩歪头发呆。
他的意识飘进一颗绿油油的海藻里，随着水波摇呀摇，最后被一条路过的鱼吃掉。
…
…
…
刘培强在无数种生命形式中轮回，记忆越来越模糊。
他逐渐相信自己就是一只啃竹子的熊猫，一条受伤的响尾蛇，一头觅食的北极熊，一颗遭遇雷击的桃树，一朵开在花圃里的牡丹花……
就在刘培强即将迷失在无垠的星球意识之中时，慈祥的声音在刘培强耳旁响起。
“众生即是我，我即是众生。”
这句话成为了刘培强的锚点。
刘培强恍然惊醒。
他的一切又回来了。
他是领航员空间站的航天员，奉命执行任务的刘培强少校。
他不会永远是刘培强。
仅仅是在这段尚未结束的生命里，他是刘培强。
刘培强呆呆地矗立在原地。
他悟了。
他明白人类与其他生物，人类与星球意识，之间是什么关系了。
你、我、他......
从来就没有“你”和“他”，一直都只有“我”。
“我”是蚂蚁。
“我”是人类。
“我”是飞鸟。
“我”是昆虫。
“我”是一切有灵众生的总和，同时也是一切有灵众生的分支......
“我”即众生！众生即“我”！
这一刻，刘培强的心中充满了震撼。
“我知道了。”他喃喃道，“我知道您为什么不干涉生物的命运了。”
“因为所有生物都是您的一部分。”
刘培强的思想逐渐升华。
他顿悟道：“螳螂捕蝉，您不是螳螂，也不是蝉，但螳螂是您，蝉也是您。”
“您是众生的总和。”
“众生汇聚成了您。”
“他们从您中来，又回您中去。”
“他们可能现在是螳螂，以后是蝉，又或者之前是蝉，现在是螳螂。”
刘培强的脑门上仿佛写着四个字。
大彻大悟。
他喃喃道：“一切都在轮回。”
“众生的命运在无数次轮回中达到了平衡。”
“众生平等。”
“干涉......”
“没有意义，只会破坏平衡。”
或许是因为艾娃提供的浇树水增加了刘培强的悟性。
仅仅一点引导，刘培强就悟了，而且悟得很透彻。
以至于陈帆都没什么可补充的了。
陈帆调侃道：“你可以出家了，刘培强少校。”
“死了以后火化。”
“兴许能烧出几颗舍利子。”
刘培强摇了摇头：“从现代科学的角度出发，烧剩下的东西都叫舍利子，人人都有，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他没有对陈帆的语气感到奇怪。
人类是陈帆的一部分，陈帆自然了解人类的语言和文化。
陈帆，是地球众生的总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