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靖眉梢一挑，对女子说出的话却是颇感意外。“何出此言？”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女子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是真正的王妃。”
此言一出，众人都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沐云飞问道“怎么可能，那你是谁啊？”
女子对他们的反应都在意料之中，摊了摊手“我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而已。在王爷下葬的前一天，我上街去买点儿家里所需的粮食，结果就被打晕了。”
也许是过了太久了，女子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那么顺畅，中间还停顿了好几次。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座豪华的府邸里面。”女子眯了眯眼“我当时跪坐在地上，我抬头向上看去，就发现我的上首坐着一位气度雍容华贵的女子。”
“从她府里下人的称呼。我知道她就是那位王妃。”
“但那都不是最重要的，当时令我最吃惊的是，那位王妃的面容，与我最起码有七分相似。”
“你是说，王妃找到了你，让你代替她来殉葬？”颜辞问道。
“猜的对。”女子给予了颜辞一个肯定的眼神“我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还行，但那一刻，恨不得自己丑如夜叉，青面獠牙。不然也不会那么倒霉了。”
“但这应该是欺君之罪吧。”沐云飞说道“她的那些下人也愿意帮她隐瞒。”
“当然。”女子笑了笑，似乎在笑他的天真“横竖他们都是要死的，但如果自己不帮王妃的话，那他们的家人，也难逃一劫。”
隋靖神色未动，视线在女子充满嘲讽的眼睛上一掠而过，等待着她的下文。
女子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如果我家里也就我一个人，我死了也无所谓。但事实上我家里面还有年迈的阿婆和尚且年幼的胞弟。”
“王妃的威胁很有用，如果我同意，她也许不会如她承诺的那般照顾好我的家人，但他们至少还会有一条活路。但我如果不同意，不仅我会死，他们一定也活不了。”
沐云飞睁大眼睛“所以你就同意了？”
女子白了他一眼“不然呢？”
沐云飞讪讪的挠了挠头，干笑两声。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选同意吧。
“见我同意了，王妃很欢喜。她先是将金缕衣赐给了我。”女子扬了扬衣袖“就是我身上穿的这件。”
“然后派人给我梳洗打扮。梳妆后的我，与王妃近乎达到了九成的相似度，只要不仔细辨认，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而且我与王妃年龄相近，那时候不禁怀疑，我与王妃莫不是亲生的同胞姐妹。”
“然而我并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我意识完全消失之前，我只记得王妃递给我了一杯酒。”
“酒有问题。”隋靖淡淡说道。
“的确。”女子点点头“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棺材里面了。当时我还有些害怕，因为里面真的太黑了。”
“我试着击打棺材希望外面还有人能帮帮我，但我敲了许久，始终没有人回应。”
“就在我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外面真的有人回应我了。”女子手指向跪在棺材旁的骨架“喏，就是她。事实上，陪葬的人除了每五年换一次的普通人之外，王府里面的人就只有我和她。”
“因为我是替代品，而她，是王妃的贴身侍女。她必须和“王妃”同生共死。哪怕是我这个假的王妃。”
“她帮我把棺材打开，然后我就自己出来了。”女子说得轻描淡写，但隐藏在这背后的，是不为人知的辛酸与恐惧。哪怕早有准备，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在棺材里面，还是会害怕。
“出来后我发现，在棺材旁边还放着一些贡品。”女子皱了皱眉“人都要死了，还放些贡品在这儿。”
“不过人总是抱有希望的，哪怕已经被关在陵寝里面了，却还是觉得自己仍然有出去的机会。我又去主墓逛了一圈，发现王爷棺旁也放着一些贡品，我就把它们都拿了过来。”
“但这些食物，哪怕省着吃，也只够我们两人撑半个月。而且最主要的不是食物问题，而是水源。我们没有水。”
“最终，贡品也被我们吃完了。”说到这，女子像是不忍心一般“结局你们已经看到了，那侍女一日比一日消瘦，最终也没有活下去。”
“但我却发现，我居然没有死。”女子眉眼低垂，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准确的说，我已经死不了了。”
“所以，之前那位王妃给你的酒，可让你不死。”隋靖说着，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对。”女子点点头“那杯酒使我不会继续衰老，而这金缕衣，可保持我身体不腐。”
“原来如此。”颜辞仿佛明白了什么。
“你们知道这蜡烛是什么做的吗？”女子突然换了一个话题。
“什么？”沐云飞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不过女子也没打算听到他们的回答“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是一根很神奇的蜡烛。它常年不灭，风吹不熄。”
“它可以让普通尸体加速腐烂，而让我这种，千年不腐。可以说，我能活到现在，那杯酒，金缕衣，香烛缺一不可。”
“所以，你在这儿呆了多久？”沐云飞问道。
女子轻笑一声“不记得了。这里不见天日，我只能通过陪葬人进来的次数来判断究竟过了多久了。”
“这么算起来，好像已经……九十年了吧。我已经看过太多人，从活生生的，变成一堆白骨。”
“你说进来过那么多人，这一路上我怎么没有看见那些白骨啊？”沐云飞问出了一个大家都很好奇的问题。
女子微扬了扬眉“你们进来时没有看见那条假河？”她看见沐云飞震惊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那条河，可比你们想象得深多了。”“我在里面太无趣了，每当有尸骨，我就把它们全都拖到假河里面去。”
“而且河里面不知是什么水，尸骨在里面会慢慢腐坏，最后消失不见。所以你们进来的时候才没有看见过它们。”
原来如此。隋靖微微垂下眼睫，也就是说，那其实不是水银，毕竟汞水一般是不具有腐蚀性的。
“你见到过有人出去吗？”隋靖问道。
“好像有吧。”女子回答道“是一些跟你们一样的人，上来就问东问西的，烦死了。”
隋靖以及众人：……难道不是你非要说的吗？
女子像是忽视了众人疑惑的目光，自顾自说道“不过已经太久了，近期已经很少能看见了。”女子又叹了口气“大家其实都很可怜啊。”
“那你想出去吗？”隋靖又问道。
“什么？”女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看向隋靖眼底，漂亮的眼中虽然情绪淡淡，但却一本正经，并不丝毫作伪。
就这一眼，女子选择相信她。即便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也已经在地底呆的麻木了。看过许多人，有出去了的，有永远出不去的。
无论如何，都把她当成一个过客，而她，则是第一个愿意带她出去的人。
为了这一丝的可能性，她愿意相信她，愿意去试试，哪怕粉身碎骨，她亦不悔。毕竟，有谁会想一直呆在不见天日的地底呢？即使这里很明亮，但却不是她所想追寻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