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幼手里的枪从掌心滑落，她眼前一片血色，双膝一软，整个人陡然跌倒在地。
脸上却没有半点难过，表情极其淡漠，好像她刚才开枪打中的是一只蚂蚁一样。
这时王小彬从惊愕中找回自己，慌张地跑去宋迟身边，门口几个保镖也跟了过来。
“宋总，宋总！”
宋迟背靠着沙发半躺在地上，微热的血液源源不断从他伤口涌出来，将他的衣服侵蚀。
他的手修长漂亮，骨节分明，翻文件的时候，握钢笔的时候，摸鼠标的时候，都很漂亮。
现在染了血，也是极其漂亮的。
“小声点。”他的声音如一只濒死的蝶，只剩下丝丝缕缕生气，等他最后一缕生气耗尽后，就会归于虚无。
像深秋的落叶，腐烂在尘土里。
“快叫医生过来，我去叫医生过来！”王小彬忽然往门口跑。
“回来。”宋迟张口。
“你把、把今幼带走，万一我真的……你知道、我遗嘱放在哪，联系胡律师就好，还有，帮我、帮我照顾好她。”
“可是您——”
“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
王小彬看着宋迟被鲜血染遍的双手，他道：“好。”
宋今幼没想到宋迟早已写好了遗嘱，她盯着地毯上的血，始终盯着，心绪早已混乱不堪。
王小彬将她带走时，她才回头朝宋迟看去。
她依旧没出声，眼里只有宋迟那张惨白的脸，隐隐约约的，随时可能消失一样。
“是我错看了你。”宋迟掀了掀眼皮，眉间冷若冰霜，他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挤出几个字：“今幼，你最好祈祷，我这次会死在你手里。”
宋今幼淡声开口：“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被王小彬反手扣押着往前走两步，听到身后宋迟倒地的声音，脚步顿了顿，却没再回头。
王小彬回头叫了声“宋总”，便迅速带她下楼，将她丢上了车。
宋今幼抬头往上看过去，数着楼层找到宋迟的病房，等王小彬发动引擎，她问道：“小彬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语气平静，无悲无喜，很久也找不到半点真实的感觉。
心里又虚又空，没有半丝半缕的起伏。
王小彬道：“您还是叫我王助理吧，被您叫哥的人命不久矣。”
他的情绪也在他话落的那一瞬喷涌而出，他猛地将车靠边停下， 转过身气急败坏地盯着宋今幼。
“他哪一点对不起您，哪一点对不起您！从小到大，他都是把您放在手心里捧着，您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去给您摘下来，您就是这样回报他的吗！”
“今幼小姐，您没有心！您没有心！”
王小彬抹了抹泪，见宋今幼没有丝毫歉疚，冲她大喊：“我真是为宋总感到不值！”
车辆开出医院，宋今幼扭头看向窗外，入目是不绝的车流和橘红色的晚霞。
这一路上王小彬都把车开得很快，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抓不着半点。
为什么王小彬这样伤心，宋迟真的会死吗。
他留了好多血，脸色白得吓人，他真的会死吗。
宋今幼不敢再往下想，而是用指甲在手臂上划出一道道痕迹，如此来麻痹自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王小彬将她带去郊区一栋别墅，在别墅大门关上之前，她转身往外面看了去。
门前池塘铺满了荷叶，两旁的绿树被笼在暗蓝的天色中。
大门被关闭的时候，王小彬说：“您最好祈祷宋总能醒过来。”
宋今幼往前走几步，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她很累，还有一些隐隐作痛的感觉。
可她找不出这些疼痛感源自哪里，是宋迟吗？他们只是暂时分开呀，用不了多久，她就会下去陪他。
他活着只会妨碍她报仇，先走一步有何不可。
“宋迟可不是这样说的。”宋今幼说。
宋迟说的是让她最好祈祷他醒不过来。
“你——”王小彬握紧拳头，红了鼻头和眼眶。
“真是、真是气死了，他醒不来我、我一定要送你下去陪他。”
“好啊，”宋今幼说，“但宋迟的遗嘱也不是这样写的吧，他一定是把大部分财产都留给我了，让我好好活着，让你照顾好我是不是？”
“你、你怎么知道？”王小彬诧然。
“猜的。”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宋迟啊，她怎么会不知道。
眨眼，王小彬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根麻绳，将宋今幼绑在沙发上。
宋今幼任他将自己绑着，没有任何反抗，只是神色冷淡地盯着他的动作，直到他打下一个死结。
王小彬的视线在她身上定格很久，他不知道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铁石心肠的人。
第一次见宋今幼还是九年前，她刚上初中，开学那天他和宋迟送她去学校，她在车上眉眼弯弯叫了他一句“小彬哥”，如一阵清凉的风，驱赶了夏日的炎热。
王小彬甚至记得她那天穿的是学校的校服，记得她扎了双马尾，也记得她那双皎洁清澈的眼眸。
多可爱的小孩，像太阳一样闪耀，他那时候想。
怎么会变成这样。
思绪从回忆中剥离，他对宋今幼说：“我去趟医院，你在这里好好反省吧。”
王小彬离开后，宋今幼突然就明白了为何宋迟看中他。
因为他听话，忠诚。就像刚才，宋迟让他将她带走，哪怕宋迟晕了过去，他也不过是回头看一眼，便将她带走。
窗外的光一点一点暗下来，最后只剩星星点点。
两个小时后，门外传来脚步声，宋今幼以为是王小彬，推门而入的却是几个黑衣保镖。
她不认识这些人。
这些人似乎也只是来确定一下她人是否还在，在见到她之后就走了出去。
别墅大门再次被关上。
不久后，有人过来给她松了绑，将她带去楼上一间房。
她忽然很想得到宋迟的消息。
他不久前才中过一枪，现在又中一枪，会不会真的醒不过来。
心里两道声音争论不休。
醒不过来不好吗，她最喜欢哥哥了，很快很快就会去找他。
不好，一点都不好，如果他走丢了，她找不到他了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