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菲雪等了一天一夜，终于等来了人力交易市场那位叫“小麦”的女帮工。
小麦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手脚麻利熟练，也很细心。
“夫人您坐床上吧，我给你捏捏腿，捏捏脚，怀胎身子沉，双脚负担重。”
万知遥有些惊讶，然后笑着反问道：“小麦的介绍竹简似乎没有这一点。”
曹菲雪抬头看了万知遥一眼，随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一场爱人背叛之后，又是一场奴仆背叛，万知遥学会了多疑、不信任，除了她，任何人的好意，万知遥都会觉得是别有用心。
就连这个所谓的“小麦”，万知遥重点选的是身世干净，是善堂收养的孤儿，而不是能力出众。
曹菲雪不觉得这是好事，但没办法解决。
因为万知遥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性格变化，而如此时节，她更不能去点醒万知遥，那只会徒增万知遥的愁绪。
小麦没有听出里面的试探，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回道：“夫人，确实没有。但我会一点推拿，夫人指定了我之后，乌管事安排人给我做了紧急培训。”
“试试吧，夫人，我学得很好，乌管事看了都夸我呢。”
小麦跃跃欲试，满满的自信，对自己新学的本事很是自豪。
见万知遥还在犹豫，曹菲雪走上前来，扶着万知遥上床坐下，十分自然且熟练地脱掉万知遥的鞋袜。
“夫人，试试也不亏。”
一直远行，万知遥怀孕的一系列反应，曹菲雪都看在眼里，只是她手脚重，做不来这些细致活计，会伤了万知遥。
现在有人能让万知遥轻松一点，曹菲雪求之不得。
曹菲雪的动作轻柔却强硬，万知遥只能顺着走，然后无奈一笑。
“好，听你的。”
曹菲雪用眼神示意小麦。小麦心领神会，轻手轻脚地上手……
等服侍万知遥睡下后，小麦拿起一盏烛火起身离开，曹菲雪也悄悄跟了上去。
小麦一边走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一本书，走着走着就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门口停下，直接坐了下来，借着月光和烛火，翻阅着，嘴里还轻声自言自语着。
曹菲雪藏在阴影里，悄无声息地靠近……
“啊。”小麦惊呼，出声一半又立马收回，压低声音道，“吓死我了，曹姐姐。”
“在看什么，怎么不回屋？”
曹菲雪脑袋和小麦并排着看着书籍，皱着眉头。识字不多的她只能看懂一两句话。
“乌管事专门给了我一本如何照顾孕妇的书，这还是皇后娘娘写的……”
小麦想到什么说什么，左一句右一句，显得天真无心机。
“我没照顾过怀孕的妇人，集训也没感觉。刚刚夫人的脚肿肿囊囊……”
小麦抬起头看着曹菲雪，眼神里有着一丝曹菲雪读不懂的怜悯。
“我依旧不够格，还是要多学点，多学点。”
“你们……燕国人，都识字是吗？”曹菲雪思考片刻，开口道。
身为一个不识字人士，进入燕国后，曹菲雪很明显感觉到燕国和其他国家的不同。
“哎，还有不识字的人吗？”
先是惊讶，而后小麦意识到什么，立马摆手摇头。
“我不是看不起的意思。我没去过别的国家，不清楚其他国家什么样，至少在燕国，适龄孩童都会被送进学堂免费习书三年。这是皇后娘娘下的命令。”
“皇后娘娘？为什么不是你们……女帝陛下。都说后宫不得干政。”
皇后娘娘，曹菲雪再次听见这个名号，由衷地感到疑惑。
“后宫，什么后宫？女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是伴侣，是同生共死、携手并进的伴侣，为什么不得干政？”小麦很纯粹的疑惑，反问道。
这一句反问，直接把曹菲雪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
或许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但单只是能者居之这一原则，曹菲雪就不明白。
她，曹菲雪，体质特殊，天生巨力，那些身为男性的士兵都好弱，不收力，她一人能单杀全军。
但她也需要披上一层男人的皮囊才能成为勇冠三军的飞雪小将军。
恢复女性身份，就算她能把所有护卫都打趴下，雇主也会因为她的女性身份变更承诺，赏赐她签卖身契进府做一个会武的婢女。
恢复女性身份，去码头做苦力，就算她做得又快又好，雇主也会因为她的女性身份克扣她应有的薪资，还会阴阳怪气几句说她这怪力找不到人嫁。
所以她直接亮出拳头，一个个把人打服，拿到本该属于自己的铜板。
都说她为什么是女儿身，若为男儿身必能建功立业。可她已经建功立业；都说她身为一个女人有一身怪力，没人敢娶。可她此生本就不打算婚嫁；都说她身为一个女人既不貌美也不温柔，不是个合格的女人……
她不明白，同一个人，同样的能力，身为男人就封狼居胥，身为女人就不合格。
为什么区别就这么大？
曹菲雪一边不明白，一边挥舞拳头，打得整个城镇都不愿意给她活计。
最后曹菲雪只得带着万知遥远走，换个地方生活……
问话无果，一夜好眠。
清晨，天还未亮，曹菲雪已经洗漱好出门。
她不再去问小麦，此刻，安心眼前事。
公鸡打鸣声此起彼伏，于寂静的清晨之中格外嘹亮，曹菲雪走着走着，身上沾了露水。
雪城像是一处桃源乡，她或许能在这一方国家……
曹菲雪摇摇头，随后抬头，吹了一口气，热气变成白色雾气。
还是作罢，她已经时日不多。
……
渐渐，日落西山。
奔波了一天的曹菲雪最后还是踏入人力交易市场的小楼，而小台前的乌落月早就注意到她的前来。
“不满意选择的帮工？”等到曹菲雪靠近，乌落月放下手中的笔，抬头公事公办地问道。
闻言，曹菲雪摇了摇头，小心翼翼从腰间腰带之中扣出一块半个手掌大的灰白色鳞片，放在乌落月桌前。
“不是不满意，此次找乌管事问点私事。”
乌落月视线落在灰白色鳞片上，手上却没有接过的动作。
“什么事？”
乌落月不收，出乎曹菲雪的预料，她把不住乌落月的态度，但顺着问题如实回道：“想问问如何久居雪城。”
“你就不怕我抢？这条冰蛟快要化龙，它的护心鳞对金丹修士都是个宝贝。”
乌落月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绕着鳞片说话。
曹菲雪反倒松一口气。
“乌管事说这话之前，我还会担心，现在不会。”
听了此话，乌落月心里发笑，面上眼角也带了点笑意。
“你这心还挺通透。”
乌落月使了灵气，灰白色鳞片咻的一下回到曹菲雪腰间，重新藏好。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之所求，我个人办不到，燕国有很严格的章程，我也不得逾矩。收好，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般高尚。”
乌落月抬起手，摊开手掌。
“咨询费，也就是问话的价钱，十刀币。”
曹菲雪神情一顿，随后还是取下腰间钱袋，细数了十枚绿色刀币，放在乌落月手中。
“很好。”
乌落月收下刀币。
“其他国家的人想要久居雪城，最重要的是被燕国承认，得到燕国户口。”
这一点，曹菲雪打听一天下来，知道。
“外来者只有一条法子，加入燕国护卫军。不是普通的凡人士兵，而是有着修仙资质，起码能踏入炼气的成员。”
“这条路说难不难，说不难也难，全看你有没有修仙资质。加入之前，护卫军就会给你一套最基础修仙法门，十日之内悟出来就算是有了初试的资格。初试都是一些体能、天赋测试，能进入初试的，九成都能成为护卫军。”
燕国护卫军。外来者加入燕国户口只有这一条路子，曹菲雪知道，只是了解到的信息都是道听途说，不如乌落月这般详细。
这条路有个很棘手的问题……
“那些落选的人又是为什么？”
“身体经络堵塞。”
说完结论，乌落月继续解释道：“就算有修仙的悟性，能悟出修仙法门，先天身体经络不通，无法吸纳天地灵气洗筋伐髓踏上修仙路。”
“虽然有打通身体经络的办法，但那份代价不是凡人能负担得起的。身体经络不通的人遇上打通经络的机会，随后一飞冲天，一步步踏上强者之路……这样的奇遇不属于每一个人。”
经络堵塞。
听到这个词，曹菲雪就有所预料了，随后的解释，果不其然。
这条路被堵死了。
她背上的“伤”就是一种另类的经络堵塞。
在药馆两人独处时，蔚有云就曾感慨过她这伤的可惜，阻碍了她的修行路。
“乌管事，还有没有其他的路子？”
乌落月有些诧异地看了曹菲雪一眼，却没有深究，回道：“有。还有功勋卓着，为燕国做出重大贡献者，或者金丹实力的修仙之人，我们的女帝陛下都会为其做出让步。再多就不切实际了。”
曹菲雪知道法子可以很多，但她终究只是个凡人，能行之有效的就只有最前面的两条路。
“乌管事多谢告知。”
还有时间，她需要好好思考一番。
乌落月稍微笑了一下，又一次提醒。
“我不清楚那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也不感兴趣，但记住财不露白，别轻易使用它。”
乌落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上面。
“凡人之外……比你想的还要残忍。”
“嗯，感谢乌管事。”
……
曹菲雪顶着夕阳的霞光，走出人力交易市场的小楼。
她在小楼前停驻了很久，顺手买了一些质地柔软的棉布，随后抄近道，走了一条人迹稀少的小路。
曹菲雪走过的路，一道身影跟随。
一处小巷，曹菲雪突然加快脚步，消失在拐角，身影立马跟上……
彭。
曹菲雪直接单手捏着跟随者的脖子，将对方抵在墙上。
一个将衣袍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少年，却披头散发，遮住了他的脸。
“你从我们进入燕国就开始跟踪……说！有什么目的？”
曹菲雪脸色很冷，并不因为对方只是个半大的少年而心慈手软。
少年没有说话，抬起双手握住曹菲雪的手腕，像是在暗示什么。
曹菲雪有些疑惑，她并没有使多大劲，给人留了说话的余地。曹菲雪又松了些力道，半步上前。
“说！”
近距离下，曹菲雪看见少年发缝透出来的冷白脸庞迅速发红。
曹菲雪：？
“别靠……这么近。”
少年人声音意外的软糯，呼出来的热气直往曹菲雪脸上扑。
曹菲雪立马后退，但手上依旧不放，甚至掐脖的手往上挪，让少年的脸被迫抬起。
遮脸的发滑下，露出白皙稚嫩的脸庞，和一双犹如黑夜的眼眸。五官立体，长相优越，虽年纪还小，但能看出日后的绝代风采。
少年一瞬间的惊慌，想要撇开脸，却忘记此时被曹菲雪制住，只能被迫看着曹菲雪……
曹菲雪还没问话这个奇奇怪怪的少年，就发现对方似乎整个人都在发烧，连她触碰的脖颈都烫得要命。
“你……”
曹菲雪下意识伸出手，用手背碰一下少年的脑门。
少年迎合努力仰着头，嘴里不小心溢出一声餍足的呻吟。
双方都在同一时刻顿住。
下一刻，曹菲雪立马松手，后退两步，远离。
见少年望着她的手腕，眼神里莫名有着恋恋不舍，曹菲雪唰的一下把右手放在了身后。
“咳咳……我说我平时不这样，你信吗？”
曹菲雪这辈子都想不到，她这丢人海都嫌普通的模样，有一天竟会遇上骚扰，对方还是一位……
曹菲雪看少年的眼神越发怪异。
……
【小子……别说人家，我都觉得你变态。年纪到了，也不是你这个整法。】
陪同的老头子沉默许久，在脑海里说了句话。
【咳咳，没忍住。】
少年看着曹菲雪像躲瘟疫一样，把手放在身后，心里竟感到失落。
【……】
脑海里格外的安静，感觉像是没招了。
“咳咳……我说我平时不这样，你信吗？”少年极力挽尊，试探着说道。
但只见曹菲雪眼神越嫌弃。
……
“你先回答之前的问题。”曹菲雪在心里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住自己的情绪，冷着脸问道，“说，为什么跟踪我们？”
少年闻言，斟酌着，随后才开口回道：“我觉得你多半、估计，压根不想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曹菲雪：？
眼瞅着曹菲雪打算刨根问底，甚至不介意上点拳脚手段，少年赶紧转移话题。
“咳咳，我听说你在寻久居雪城的渠道。我在雪城有一套宅子，你和你家夫人住在我这，我可以用远房表亲的身份给你们上燕国户口。”
“你并不可信。”曹菲雪简练道，“我也没有打听到这类法子。”
可疑的踪迹，主动的示好，突然的渠道，关键是……
曹菲雪无形之中打量着看上去纯良无害的少年，脑海里闪过无数阴谋的可能。
她打听消息都是旁敲侧击，从未展露过自己的真实意图，除了在乌落月面前。
一个少年躲过了修士的感知探查？或者心思缜密到能一点点线索顺藤摸瓜？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都不是什么好事。
“燕国本地人的渠道，你猜会有人告诉你吗？”
曹菲雪思绪一顿。
确实，乌落月就算是一位修士，也终究是燕国的官员。
“我就是能做到，怎么样？有兴趣就来纺文街第一个路口，万家酒楼找我，报上我的名字，蓝明溪。”
说完这句话，少年风一样地逃走了。
曹菲雪的无数疑问也随之没了下文。
“算了，至少他目前没有敌意。”
刚说完，曹菲雪就摇摇头。
“好像燕国就没有人抱有敌意……”
风带走话语，曹菲雪踏上归途。
……
【小子，你又打着什么鬼主意？你给户口名额根本不需要人住你家。】
少年迈着轻快的步伐，肉眼可见的心情很好。
【我喜欢一睁眼就能见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