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青山大果园是哪一年开始建成的来着？”
面对李宏伟的一个问题，田向南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追忆。
“七九年.......入冬前，那会儿土地都快被冻住了，才算是把第一批勉强培育出来的果苗种下去，而且当时还是在大棚里种的，一直到年底大雪都封山了，才慢慢拆了大棚，测试其抗寒性。”
“等到80年开春之后，我们市农科院那边，把我们培育的第2批大批量果苗出来，才正式开始种植。”
“哦.......”
李宏伟哦了一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79，80，81，82，差不多4年时间，也是到了去年，你们大果园才有收益，一炮而红，一季度就卖了接近5个亿，啧啧......”
李宏伟说话的时候，话题转换的相当突兀。
“不过我听说，你们在81年的时候，果园其实就已经有了收获了，一年也能有个千八百万斤的，就是那年没卖......”
“对........”
田向南点头。
“其实一开始，谁也没想到我们这里种的那几种水果，能卖出那种高价........”
“所以第一年出产的时候，我们也不知道该咋定价，就干脆把果子都送出去了，送给了各个单位，包括相邻的各个市里，各单位工厂，当福利了.......”
“当时也是想着让大家品鉴一下这种水果的口味，看看反响以后，再想着第二年出产的时候怎么卖？”
田向南说到这里，也忍不住笑了。
“只不过当时运气好，正赶上跟我们有合作的住友集团负责人过来，于是，就多送了一点给他们。”
“一方面是当做合作的福利，另一方面，也有让他们帮忙放出去，看看一下岛国水果市场反应的意思。”
“谁知道，这几种水果，竟然在岛国那边卖出去近三十元一斤的高价。”
“正是因为那边卖出的效果好，所以，在去年果季的时候，我才想着联系国外的果蔬公司，搞外销，这才一口吃了个胖子。”
“呵呵.......”
听到田向南这有趣的比喻，李宏伟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话题再次转换。
“田书记，我想冒昧的问一下，当初大果园承建的时候，几年下来一直到去年有收益之前，大概投入了多少钱？”
田向南闻言沉思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这个具体方面的数字，我还真说不上来，我就简单给你算几笔大的开销吧。”
“先是果苗，当初我们拜托市农科所那边帮我们培育的，而且还是在中原地区温度适宜的地方培育的。”
“前前后后几批差不多150万株的数量，培育费再加上运输，每颗果苗的价值大概在25元左右，这就差不多小4,000万了。”
“然后还有果苗种植成长期间，需要的人工费，化肥，一些工具，塑料薄膜等等，4年多的时间，差不多也有个2000多万。”
“反正总投入下来应该不到7,000万，除去当初市里出的800万之外，基本上都是我们青山大队自己掏的，也投入了我们这几年所有的收益，甚至也远超了当初的预算。”
“但最后，好在这笔投资也算有了回报.......”
“确实.......”
眼看田向南话语中带着感慨，但神情也已经明显放松了以后。
李宏伟的话题再次一转。
“那我就真的有些想不通了。”
“你们一个这么大投入的产业，刚刚拿了一年的收益，然后就拱手被征收到了管委会那里，田书记，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别人摘桃子的行为吗？”
“面对着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你心里就没有什么想法，就没想过反抗？”
李宏伟的这个问题问的比较尖锐，甚至尖锐到田向南一时都沉默了。
“来，田书记.......”
李宏伟并没有及时催促对方回答，只是又递了一根烟给对方。
田向南点上烟，默默抽了几口，随即才苦笑了一声，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
田向南的语气中满是无奈与心酸。
“我们辛辛苦苦搞了几年的产业，刚挣了钱，就拱手让给了别人.......”
田向南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苦涩的甚至让负责记录的那位女同志小吴，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他好几眼。
“可没办法呀.......”
“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们......差不多也习惯了.......”
“74年，我.......”
田向南说到这里，语气梗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又狠狠的吐了口烟，长叹了一声。
那叹息的语气，似愤慨，似无奈，又好似带着天大的心酸。
这种语气出现在他这一个不到30岁年龄的年轻男人身上，看的更是让人忍不住触动。
“算了，不说了.......”
“没事，没事.......田书记.......”
李宏伟见状，面上依旧是那一副温和的笑容，还顺手把茶杯往田向南面前推了推。
“你也知道，像干我们这种工作的人，什么狗屁倒灶的事见的多了，群众里的坏人也见得多了，啥情况都遇见过。”
“咱就只当是闲聊.......”
“尤其是在了解过你们青山大队的事迹之后，我确实对你们崛起的历程挺好奇的，田书记也就当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
“那......行吧......！”
田向南闻言犹豫了一下，端起茶杯使劲灌了一口，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说说吧.......”
“说实在的，这些话我也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过。”
“外人只看到了我们青山大队风光，只看到了我们青山大队挣钱了，可谁又知道我们这一路走来的不容易。”
“像是大果园这样的事，我们确实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了。”
说到最后，田向南的脸上甚至也带上了几分萧索。
“74年，我刚下乡，刚在青山大队当青年队长的时候，第一年，带着乡亲们搞砖窑，使用成砖换技术，从工厂那边得到了新式砖窑的图纸。”
“当时我们的红砖产量大，价格低，从而也惹得县砖厂那边对我们有意见，想要我们的技术。”
“那我们能干吗？就闹得挺不愉快的，反正，而且当时的县领导也并不支持我们，好在，我们也算挺过去了。”
“后来，我们青山大队发现了铜矿........”
“当时我是想着依靠着铜矿搞一个冶炼厂和电线厂的，也从市银行商量贷了款，准备建厂........”
“但采购设备的时候，当时的县领导又给我们瞎指挥，不想让我们用进口的岛国设备，而是想让我们用沈缆厂的落后设备，而且卖的还很贵.......”
“后来我们没同意之后，县领导又还想干涉，甚至绕过我们，私下联系沈缆那边，想让我们这里给沈缆厂当原料加工基地......”
“最后，还是我们自己坚持，才建成了我们的电线厂.......”
田向南越说，面上愈加憋屈，语气也更加低沉。
“可，就算电线厂建成了，却依旧有人不想让我们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