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子飞趴在方向盘上放任着自己的眼泪，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眼泪仿佛在妻子病逝的那天就流干了，他几十年如一日地穿着一身看似无坚不摧的铠甲，给母亲和女儿撑着一个家。
儿子，父亲，朋友，领导……那么多的角色需要他完成，他没时间脆弱，也不被允许脆弱。
他甚至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哭了。
万万没想到生命中突然杀出来一个郝正。
得知郝正中枪那会儿他的脑子里真的一片空白，他甚至想是不是因为他那天突然的冒犯才害得郝正出任务的时候分了神，虽然他知道郝正是个相当专业尽职的警察，断然不会在办案时让自己被情绪主导。
可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想，他盲目地胡乱自责着，似乎把责任全部揽于自身就能让郝正继续在他面前活蹦乱跳。
他发誓，只要郝正没事，哪怕一辈子不接受他没关系。
只要他好好的。
单子飞其实根本回忆不起当时自己怎么就冲出去抢过了祝队手里的笔，怎么一晚上在三份病危通知书上写的名字，他后来回忆当时的唯一念头，就是哪怕郝正真的救不回来，他也要以“家属”的身份为他操办所有的事情。
万幸啊，万幸。
趴在方向盘上哭了很久，眼泪带走了悔恨，他现在只余庆幸。
啊，还要赶回去给郝正做饭呢，想到这单子飞擦擦眼泪，平复一下心情启动了车子。
他暗自下定决心，从今以后，他要对郝正很好很好，要让他能陪自己很久很久。
他爱他。
再看病房，睡了一个礼拜的郝正精神很足，单子飞走后没一会儿就又醒了过来，无聊地拿过手机打发打发时间。
开机，习惯性地点进微信，未读信息的红点看得他眼花缭乱。
一条一条点进去，大部分都是同事给他发的祈福，还有队员给他发的各种甜品，还说什么他再不醒他们就都吃掉，一口都不给他留。
“哼，一群没良心的！”郝正孩子气地笑骂，点开对话框想一条一条怼回去。
还没等他打字，病房门就被推开了。
“好快啊单大爷，你是落下什……祝队，是你啊……”
还以为是单子飞去而复返，郝正还想调侃一下，没想到站在门口的是表情复杂的祝队。
眨眨眼，郝正莫名有些心虚。
祝队也对得起他，阴沉着脸走到他床边，也不说话，只对他伸出手。
郝正不着痕迹地想把手机藏进被子里。
却被祝队看穿意图一把抢了过来。
郝正讨好地笑，带着点谄媚。
“哥……”
“哼！”祝队鼻孔出气，把他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拉过椅子在床边坐好。
“你说这大忙忙的你怎么来了，局里没你坐镇哪行啊？”
“少给我贫，睡美人舍得醒了，我还不得来看看？”
“额……醒了醒了，醒得特别利索。”
“你！”祝队扬手作势要打他，可就像知道他绝对打不下来一样，郝正连躲一躲的样子都懒得做。
果然，祝队扬起的巴掌拍在被子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是第一天当警察吗？！”
“哥你别那么大火气啊……我不是想着咱得抓活口嘛……”
“是，罪犯是抓了活口了，你呢？！你知不知道单子飞一晚上给你签了三份病危通知？！我到现在都没敢告诉他你是孤身犯险才受的伤！”
“诶诶诶，哥，”郝正急了，掀开被子就想坐起来。
然后被祝队一把按了回去。
“干什么干什么？！刚醒就瞎折腾是吗？！”
郝正顺着他的力道躺回去，“不折腾不折腾，哥，我知道错了，求你了，千万别告诉老单！”
“那得看你表现。”
“我表现挺好的啊……”
“嗯，好，好极了，孤身一人潜入罪犯老巢，你可是太好了。啊对了，往前倒倒你还自作主张接了寒局的卧底任务，再往前……”
“诶诶哥，都哪年的黄历了你怎么还带翻旧账的啊？再说了，我是他们队长，我不身先士卒难道让那帮孩子们打头阵吗？”
“嗯，因为你害我们担心了，我就要跟你翻旧账。”
郝正扶额。
半晌，他放下手，看着祝队认真地道歉。
“对不起哥，害你们担心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尽量不出现类似的情况了。”
“尽量？”
“啊……万一以后还有特殊任务呢，咱不得灵活变通嘛～”
“去！别跟我贫！我问你，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对错误认识得特别深刻！”
“嗯，复职之后交份5000字检查，好好阐述下你到底都认识到什么了。”
“……能申诉吗？”
“驳回。”
“能跟寒局告状吗？说你欺负伤患。”
“去吧，寒局让你写一万字的，是我给你砍到了5000。”
“额……”
郝正撇撇嘴，老实了不少。
祝队笑着摇摇头，把床摇高让他靠着坐好，又倒了杯水喂他喝。
“说正经的，那天抓到的人审了吗？他供出上家了吗？”
“目前还没，不过他说不说已经无所谓了，我们去他的住处找到了不少线索，再说了，他对你开枪是不争的事实，不告他贩毒也要告他非法持械和故意杀人，他逃不掉法律的制裁。”
郝正点点头，神色欣慰也带点遗憾，“真希望能跟你们一起审啊……”
给他往上提提被子，祝队安慰他，“那个你先别想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伤养好，尽快归队。”
“哦。”
“诶对了，你跟单先生，你俩……嗯？”
祝队暗示性地挑挑眉，郝正看懂了他未言明的话。
“嗯。”郝正点点头，耳尖不易察觉地红了。
“想好了？”
“嗯。”
祝队长出了一口气，“既然你认定我就不多干涉了，单先生是个好人，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认真的。”
“哥，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祝队点头，“是啊，我早就看出来单先生对你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你没发现吗？自从认识了他，你身上的气质都变了。”
“你开始试着好好活下去了。”
“不是吗？”
郝正愣了。
祝队接着说，“就冲这个，我就感谢他。”
“也祝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