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钟意一走，容疏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就嗖的一下坐起来了。
他醒了以后就睡不着了，何况这被褥上都是纪钟意的味道，他就更睡不着了。
洛年就在不远处守着，听见动静走近些：“公子可要洗漱？”
容疏长发散开盘腿坐在床上，不知道的当真以为是坐了个漂亮的姑娘。
也只有洛年知道，他家陛下这张龙床自打造以来可是一个姑娘都没沾过。
贴身伺候纪钟意的都是太监和洛年，宫女顶多就是端茶倒水。
容疏其实在思考昨晚的事情，还没问出个所以然呢，可他自己想怎么也想不通，想着不如先洗把脸清醒清醒。
洗漱后洛年已经安排人准备好了早膳。
容疏没动筷子：“你家陛下用过早膳了吗？”
洛年拱手：“回公子，陛下都是下了早朝后用膳。”
容疏一听纪钟意还没吃呢，干脆他也不吃了，就坐在那等纪钟意回来。
今日前朝有些事，纪钟意下了朝就直奔御书房了，容疏干巴巴的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人。
眼看着桌上的饭冷了换，换了又冷，洛年只能开口劝：“公子，陛下去了御书房处理政务来不了了，您先吃吧。”
容疏最近食欲很差，吃不吃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我能出去转转吗？”
乾清殿容疏看够了，但这皇宫他还没转过，他想看看纪钟意生活的地方。
洛年做不了决定，派人去请示了纪钟意，结果纪钟意直接回来了。
“参见陛下。”
殿外宫人们齐声行礼，容疏本来乐呵呵的等纪钟意进来呢，结果远远一看他身边还跟着个漂亮女子立马变了脸色。
连个正眼都不给他们自己坐下品茶去了，不过也品不出什么滋味罢了。
容疏这态度变化洛年看的清清楚楚，他记得陛下说过这位西宁皇帝脾气古怪，如今一看还真是变脸极快。
纪钟意对着那女子道：“麻烦你了。”
那女子欠了欠身：“陛下客气了。”
说完她便走到容疏的面前，在看清容疏正脸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随后正色道：“公子，请伸出胳膊来，我给您诊脉。”
容疏一听诊脉狐疑的看向她，纪钟意站到那女子身边：“这是穆涵，北蛮最好的医师，正巧在上京城，让她来给你瞧瞧。”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跟着纪欢颜来的穆涵，纪欢颜这次是回来看纪钟情的小儿子的。
牧野自己来不了，护卫医师能安排的都给纪欢颜安排上了。
容疏下意识的往袖子里缩了缩胳膊：“不用了。我好得很。”
谁料这句话说完纪钟意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上前一把拉过他的手臂将他衣袖挽了上去。
“诊吧。”
穆涵不知道容疏的身份，也就没那么多顾虑，搭上了容疏的手腕。
好一会才松了手，神色复杂。
“公子脉象气机郁滞，脉虚而浮，身子亏损极大又劳心劳力…”
穆涵说了一半欲言又止，就前面这些话已经能看出容疏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好了。
除了容疏本人，其他人看起来都很凝重，容疏无所谓道：“都说了不用看了。”
纪钟意不甘心的问：“还有的治吗？”
穆涵点头道：“有，若是好好用药调养能活到四十多岁。”
一听用药调养容疏就觉得药味已经开始在眼前飘了，苦涩涌上心头：“多谢这位姑娘，我还是听天由命吧。”
纪钟意让洛年将穆涵送了出去。
“为何不治？”
“用药苟延残喘的吊着一条命，非我所愿。”
“你可知道若是不治，你活不了几年了。”
纪钟意声音高了几分，情绪都有些失控。
刚才穆涵告诉他，若是不吊着，容疏活不过五年。
之前西宁的大夫说容疏可以活到四十岁，可他不但不好好吃药，这几年筹谋还殚精竭虑，又用本就差的身子没日没夜的习武。
所以现在能活多久谁也不知道。
说白了，容疏的命是他一点点的折腾没的。
可纪钟意越激动，容疏就越冷静，他笑着反问：“那又如何？”
容疏脸上的笑容在纪钟意的眼里十分刺眼，他偏过头去，有些无力道：“你会死的。”
“那你说，我这种人死后下了地狱是不是十八层地狱都要经历一遍。”
容疏好像很期待一样。
纪钟意嘭的一掌拍向一旁的桌子：“容疏！”
容疏也来了脾气，他一脚踢翻眼前的凳子，脸色阴沉道：
“我知道我要死了，不用一遍一遍的提醒我，不如你来告诉我活着有什么好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洛年默默的离远了一些，走到了确定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
纪钟意被容疏的问题噎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活着有什么好的？
若是别人他可以答：家庭美满、亲友相伴、健康平安、富贵荣华、喜乐一生。
普通人都总有一样是可以拥有的，可容疏呢，容疏不行。
自己虽然父母双亡，可他从小在爱中长大，锦衣玉食。他现在还有情妹，有知己，有副健康的身子。
可容疏有什么，纪钟意不禁在心里问自己，容疏有什么。
帝位吗，确实是最高的权利，可纪钟意也知道那个位置坐的有多累。
那个位置上所要扛起的责任就是容疏的催命符。
推心置腹的说，如果他是容疏，大仇得报后只想在余生过得轻松些。
劝一个在世间吃遍所有苦楚的人多活几年其实仔细想想并不是一种善意。
纪钟意一句话都答不出来，他没办法用伪善的话去劝容疏。
“你也不知道对吗？”
容疏笑了，笑的绝望。
他不说不代表他不痛，他登基后杀了所有欺负过母亲和他的人。
可尽管血流三尺，死人就是死人。
他们是死了，可他们也荣华半生，死了反而便宜了他们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