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梅琴以外，没有人再认识这个老妇人了。看到这人与梅琴母女相称，大家也猜到，一定是他们惹不起的人家。
梅琴也不想让众人疑惑，回头对众人说道：“这是李本求李主任的太太。”又一指孙福生，对李太太说道：“他叫孙福生，我的同学，也是李叔叔第三训练基地学员。”
孙福生也感到憋屈，但作为李本求的学生，是更改不了的事实。何况第三训练基地人才辈出，在军统中，都以出自训练基地而自豪。
孙福生向前一跨步，立正敬礼，“孙福生向主任夫人敬礼。”
“你好，你好，请坐吧！”
梅琴扶老太太坐好，“干妈，在沈阳保密局，有一个叫赵启山的人，是副站长，也是我们同届同学，还兼任敌产清查会成员，你认识他吗？”
“我不认识！我从来不问老李的工作，也不认识他的同事。就是现在老李在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老李常说，数你们那届学员，让他最满意。革命意志坚定，忠诚党国，百折不挠，不怕牺牲。”
“干妈，今天是这么回事，有几个汉奸，说把很多值钱的东西，送到这里来了，你看到过没有？”
“我没有看到过，汉奸的话，还能相信吗？”
“干妈，现在他们要对这个屋子检查一下，他们会很小心的，保证不碰坏你任何东西。我希望您能同意，让他们看一看，就算给女儿一个面子，好吗？”
“唉哟，这事涉及到我干闺女啦，那我怎能不同意！你们都听好了，不是我这个老太婆怕你们，我是看在干闺女的面子。”然后又面对梅琴说道：
“让他们随便搜，随便查，这屋子里，我们家从来没有值钱的东西。”这句话，虽然是面对梅琴，实际上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在李主任家，除梅琴和孙福生没有动手外，其他人都参与了搜查。
梅琴一会给干妈捶腿，一会儿给老太太揉肩，小鸟依人，百般讨好李夫人，孙福生则像个木桩，直立在屋中央。
折腾过后，一群人又回到这屋子，看着孙福生和梅琴，摇了摇头。
梅琴问道：“什么都没有吗？”
“没有！”
梅琴对李夫人说道：“干妈，您说得对，汉奸的话不能信，那我们走了，东北的气候与我们那边不同，别凉着、别感冒，您老多保重，得空我再来看您，再见。”
李夫人缓缓地移动着，“你们这是有公干，我也不留你，有空就来家坐一坐，比上次见到你时瘦了，唉！”
众人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就这样回去吗？”老姜问。
“那你还有什么好主意？”梅琴反问。
老姜说道：“如果一个人、两个人说，我们权当胡扯，十来个人，都说把东西送到这里，那一定是真的！”
梅琴：“我们是来查赵启山，不是来查陶站长，更没权查李主任。你愿意向上面打报告，你自己去做好了，别带上我。”
老姜知道自己半斤八两，全面抗战八年，他寸功未立，不像梅琴，受中统派遣，在汪伪政保局长期卧底，还荣立大功；更不像孙福生，一直战斗在最艰苦的东北，立功受奖无数。他只是为自己没有机会沮丧，看着别人无节制地敛财，心理不平衡。
老姜受到梅琴的奚落，心理更不平衡了，“这件事情还没完，还有一个张秘书，应该查一查，虽然我们是来查赵启山，但拔出萝卜带出泥，先把泥巴弄干净，兴许萝卜也拔出来了。”
“对，不能这么快放弃！”孙福生也跟着说。
“好吧，那就去吧。”梅琴虽然想敲打赵启山，但她更不想赵启山出事。知道那个“漂亮的姑娘”，与赵启山没有半点关系，梅琴心情已经大好。
站在窗前，看着一行人离开，李夫人边擦脸上的汗，边拿起电话。
“老李，他们人走了，吓死我了！”
电话另一头是李主任的声音：“有什么可害怕的，几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想跟我们斗，他们还不够格。他们说过什么没有？”
“我光顾紧张了，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哦，问我认识赵启山不，我当然说不认识了。”
李主任：“这就好，没事了，让那个齐妈回去陪你吧。以后有人再送东西时，别让佣人在场。”
李夫人：“这怎么能避开呢？佣人在家，不可能我端茶倒水。要不干脆，把佣人辞了吧，家里也没有什么活，日常的事情我也能做。”
李主任说道：“现在还不能辞，要放在身边看着，等我们离开时，多给点钱，让她别乱说。目前，她就是一个漏洞。”
李夫人：“还有那个赵启山，这不都是他给惹来的祸，换一个人来做这些事情吧？”
“换谁？”
“比如说，张秘书。虽然张秘书贪一点，但他没有得罪人呀，你不是说有人告赵启山吗？”
李主任道：“张秘书肯定不行，他不是贪不贪的事情，做事跟赵启山没法比。别我们没事，他倒出事。好啦，赵启山是最合适的人，这一点，老陶看得很准，选得很对。”
张秘书在家里，正欣赏一个鼻烟壶，这个小东西是老佛爷用过的吗？自己摸一摸，是否也能沾沾仙气，飞黄腾达！他刚刚从镁矿选矿厂回来，困扰他的矿精粉运输的事情，随着货轮倾覆，已经化为乌有了。
这时，响起很重的敲门声。
张秘书赶紧收起鼻烟壶，吩咐老婆，“看看谁来了？”
刚打开门，一行人便冲了进来，这些人中，张秘书只见过孙福生。
“孙队长，你这是干什么，莫非要打家劫舍？”
孙福生说道：“张秘书，这三位是中央执委会调查组的，对清查敌产过程中贪污行为调查。”
老姜说道：“有人揭发，你有贪污敌产行为，需要对你住宅搜查。”
张秘书懵了，“怎么对我调查，你们，我听说不是调查赵启山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老姜也不理他，开始让人翻箱倒柜搜查起来。
很快，该搜的东西，都找到了，包括张秘书刚才还欣赏的鼻烟壶。
张秘书气得在屋中大骂：“你们都是一群小人，拿官大的没辙，欺负我这个小虾米，我要告你们。那个李主任，那个陶站长，那个市长、副市长，你们怎么不去查，我跟他们相比，九牛一毛！”
小吴把查扣的物品清单也列好了，梅琴、老姜签字后，孙福生也签了字，拿给张秘书签时，他坚决不签。
张秘书太太像发疯一样，突然扑上来抢夺金条，小吴眼快手急，一下子挡住了她。
张太太开始嚎叫起来：“那金条是我妈给我的，是我从家里带到东北的，你们不能拿走。是我们家祖传的，是我的嫁妆。”
梅琴冷冷地说道：“这金条上，有奉天亨通的印记，你的老家在哪？还嫁妆、祖传，别闹了。张秘书，你签不签字都无所谓，这么多人都可以见证，你等着上面怎么发落吧！”
梅琴起身第一个出门，其他人都跟着离开了。
张秘书越想越窝囊，越想也越怕。如果上面没人保他，吃牢饭是免不掉的。可谁能保他呢？
他首先想到李主任，马上又摇头，那个老东西太黑心，另外，李主任可能自身难保。推荐他的胡处长？他至今还没给胡处长送礼呢，本来说好他收的东西，有胡处长一份。可自己的大部分东西，都被搜走了，要他拿自己的积蓄，来打点胡处长两份人情，而保下他的要价，肯定不会低，没准要掏空他家底，张秘书不干。
想了一宿，张秘书终于拿定主意，走为上计，不等上面对他处理结果，自己隐遁于闹市与乡野之中。烽火连天，没人会在乎他到哪里去了。
第二天，张秘书让妻子收拾东西，自己去邮电局给兄弟发了份电报，然后去火车站，买了两张车票，回到家，带上媳妇，给李主任来了个不辞而别。
从张秘书家里，总算起出了赃物，也算没有白忙活一场。梅琴对赵启山信心更足了，知道赵启山的自信心是有底气的，但对赵启山几次挑战调查组，还是有点不舒服，连自己都对赵启山有了意见，那老姜和小吴，心里更不会舒服了，赵启山这么嚣张，是否明智？
孙福生一回来，铁头马上来报告，“队长，你们早上刚走，调查组就审完了姓赵的，也出去了一整天。”
“我知道了，路上碰到了调查组，赵启山一天有什么动静？”
“什么事情也没有，看书，打拳，怎么让他这么逍遥？”
孙福生道：“姓赵的太狡猾，太难对付了。张和王有什么动静。”
铁头：“张副队长整天睡觉，唉声叹气；王副队长要么陪陶站长出去，要么守着姓赵的，好像谁会害姓赵的。”
孙福生点头，示意知道了，嘴上冒出一句话，“但愿从张秘书那里，能挖出些有用的东西。”
由于老姜的提议，调查组又开碰头会，重新确定调查的突破方向。梅琴知道，老姜不会买她账了，看架势，即便是和她撕破脸，也要给赵启山定罪。梅琴后悔，当初真不应该不遗余力地推荐老姜。
梅琴提出自己的意见，对赵启山贪污指控，查无实据，并要求小吴做好记录。至此，两个组长正式产生了分歧。
老姜提出，马上扣押张秘书，希望上面与有关部门沟通。他要从张秘书身上，寻找对赵启山的突破口。他想啃下赵启山这块硬骨头，他想立功。
下午，老姜正在润色申请扣押张秘书电文，李主任电话打过来了。
“我说，你们调查组扣留了张秘书吗？”
“没有啊，我们只是接到举报，到张秘书家搜查一下，只扣押了搜出的物品。”
“那张秘书怎么不见了，派人去他家找了，没有人。”
老姜也是聪明人，没有找到张秘书前，他不会发扣押张秘书请示报告的，他要等消息。
到了晚上，老姜等不及了，给李主任去电话询问。李主任给老姜一顿抱怨，“已经报告警察局了，警察也没有找到他。我准备向上控告你们调查组，听信汉奸的谗言，无端扰乱我们敌产清查工作。”
老姜回应道：“对张秘书收受，截留汉奸财产的事实，已经得到证实，从他家也找到了赃物。”
李主任道：“好，就算你们找到了张秘书证据，那赵启山呢，他也是我清查会的成员，难道他还有别的罪名，等待你们调查吗？”
老姜无以应答。当听到李主任那边撂下电话，他气急败坏，重重地摔了手中电话。
老姜要求连夜再审赵启山。
闲了两天的赵启山，背着手，吹着口哨进了审讯室，“各位，两天的收获不小吧，收集到几条证据，是不是竹篮子打水，各位空欢喜一场？”
今天老姜提出他主审，梅琴好似同意了，又没有明确说出，他就在地中踱来踱去，想看梅琴先坐在什么位置。结果看到梅琴坐在助手的位置，才要过去就坐，就听到赵启山这番话。
老姜肺都要气炸了，一时失去控制，抡拳砸向赵启山。
赵启山抬手臂，挡住这一拳，然后扣住老姜手腕，反手一拧，把老姜胳膊拧他身后，用胳膊肘压住老姜胳膊，将老姜制服在身前。
小吴看到老姜要吃亏，立刻扑了上去，同时从腰间抽出了手枪。可这时，赵启山的速度，就如同闪电，老姜腰间的枪，已经在赵启山左手上，直接对准了小吴的脑袋，并且已经打开了保险。小吴当时就木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看着赵启山迅猛的动作，右手制服着老姜，左手用枪逼住小吴，梅琴惊呆了，“别开枪，别开枪！”
梅琴没有带枪的习惯，即便是现在有枪，她也不会掏枪。她现在想着，怎样安抚赵启山。
“赵启山，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赵启山又大声命令小吴道：“给你三秒钟时间，立刻把枪收起来！”
小吴被张开保险的枪指着头，手都僵在那里了。
“小吴，你先收起枪。”梅琴喊道。
小吴如梦方醒，立刻把枪插入腰间。
这时，小王从外面也跑了进来，“赵站长，别这样，这是干什么？”
赵启山对老姜高声斥责道：“我知道你们什么证据都没有，竟敢动手打人，立刻向我道歉！”
老姜忍着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这是审讯！”
赵启山怒吼道：“你掌握证据了吗，你没有证据，就要对堂堂中校副站长动刑？我不会对你开枪，我会拧断你的胳膊，道歉！”
梅琴赶紧说道：“我替他道歉，赵启山，你放开他。”
赵启山吼道：“自己道歉！你也只有三秒钟！”说着手上加了力气。
老姜龇牙咧嘴，“哎呀呀，我道歉，疼死我了，对不起！”
赵启山见好就收，放开老姜。
老姜捧着胳膊，在原地转了两圈，“赵启山，你祈祷吧，别让我找出你一点毛病！”
赵启山把枪关上保险，调个方向，枪柄递向梅琴，梅琴赶忙接过枪，插入自己腰间，她已经惊出了一身汗。
赵启山冲小王说道：“王副队长，站长命令你保护调查的安全，其中也包括我的安全，谁敢在不掌握证据情况下，对我动刑，他就是想害我，必须制止。谁敢动枪，立即给我击毙！”
小王这两天也得到消息，说没有查出赵启山任何毛病，再加陶站长的暗示，气也壮了起来。
“是，我服从赵副站长的命令！”
老姜气得直瞪眼，梅琴却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