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
“我不要！！”
撕心裂肺的哭声传了进来，吓得正在闲言聊天的肖尧和张真源猛地打了个哆嗦，两个人齐刷刷的，抬起头看向门诊室大门口的方向，有一种莫名的不安的预感瞬间从脚底板上席卷而起，眨眼间的功夫就浓浓的厚盖住了全身。
“师兄……”
张真源的说话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
靠！
这种极度强烈的不安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会……
我去！
不会吧，不会吧？
这才来的第几天啊，难不成要开始碰上极品了吗？
之前不管怎么说，好歹碰到的都是能沟通的正常人。
难不成又要开始了吗？
张真源顿时有种哭天抢地的想要抹泪的感觉，有一种过去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的感觉。
另外一边肖尧也同样脸色不是特别好看，还是那句话，虽然知道自己的脸一向黝黑黝黑的，一点都不白，但是谁不希望工作的时候能轻松一点？不说别的，哪怕就算是个疑难杂症，但只要病人和家属好说话好沟通，那也能放松不少，最怕的就是又是疑难杂症，又是难以沟通的，那真是直接把负面buff都给叠满了。
“砰！”
下一秒钟。
在两个人的注视之下，门诊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哭天抹泪的女的被人从外面推了进来，男人的动作极为粗暴，就仿佛身旁的女的不是自己老婆一样，老太太的动作更是，嘴里头也同样是骂骂咧咧的，没个消停的。
看到女人挺着大肚子，估摸着怎么着也有五六个月大，还被男人一推一个跟头，又抹着眼泪，满脸憔悴的模样，肖尧看的心惊胆战。
一旁的张真源本来想上去拦着，但是却被肖尧直接给拽住了。
“别去！”
“没搞明白什么事情之前不要乱动。”
肖尧一颗警惕的心瞬间悬挂在嗓子眼里。
不能说是他阴谋论，因为……人性本恶这4个字在医院可以说体现的淋漓尽致。
甚至还有人抱着没呼吸的小孩，或者是小婴儿来医院看病，就是为了把这个责任栽赃陷害到医生头上，到时候甭管是医生还是护士，哪怕就是其他人搭把手，只要碰到了这个孩子，那就能被讹上，就算事后能调查清楚，但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也是要赔点钱的，少说可能赔个几千，多说可能赔个几万。
现在的社会里，能拿出来几万块钱的家庭肯定是有不少的，但是谁乐意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就是因为属于热心肠或者是就是下意识伸手搭了一把手，结果就把自己半副身家给搭进去了？？
所以！
肖尧在看到眼前这一幕之后，下意识的就怀疑是不是这家人打算联合起来上演一场大戏，然后把肚子里的孩子栽赃陷害给自己，比如说是一不小心撞到桌角啊，或者是一不小心撞到自己身上，然后给孩子撞的受伤或者是撞流产，又或者是就是摔一跤，然后就让医院赔钱的。
肖尧头脑风暴中，别说是不让张真源过去搭把手了，他愣是扯着张真源两个人一直后退到窗户口处，更是直接把口袋里的手机掏了出来，和张真源两个人配合的，一个是给安保打电话，一个是给安全局打电话。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玩意儿要是真栽赃陷害上了……
赔钱也够恶心的，但是停职调查什么的，那更恶心了。
“你们两个医生跑那么远干嘛？你们就是这么对待病人的？”
男人这边注意到的肖尧和张真源两位医生的动作，当下顿时就气不打一出来，仿佛感觉肖尧和张真源两位医生的动作充斥着对自己的嫌弃一样咬牙切齿的恶狠狠的说道。
“谁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一进来就哭天抢地的，也不说问题，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讹到我们头上来！”
肖尧也不虚。
这要是之前，他肯定是小心谨慎的，周转或者是委婉的回答病人的询问，但是现在嘛~他可不怕，病人闹事很正常，哪位医生手底下没出现过这样的医闹事件？只能说更有名的专家手底下出现这样的事情就更多，再说了，只有自己就硬气一些，病人才能够安静下来，这可以说是他的诸多实践之中的一种规律了。
“你们！”
男人果然被肖尧这番直白的话语给怼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很是烦躁的挠挠脑袋，接着一巴掌就扇在了旁边女人的脸上，骂骂咧咧的说道。
“哭什么哭哭什么哭，我看你就是脑壳子坏了，正好赶紧给你挂个神经科看看，让人家医生看看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不知道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驴踢了，还是脑子里就是浆糊，你要是有病的话，我就直接给你送回你妈家里，到时候让你妈把彩礼钱啥的都给我退回来，一个有病的玩意儿还敢当时狮子大开口彩礼要了十几万，生不出个儿子，也好意思张嘴！”
“别打人啊，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家里，在医院要保持安静。”
肖尧皱着眉头，看向男人的目光之中带上了一丝不喜。
甭管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也甭管这个女人是不是有问题，可能是大脑失常或者是其他问题，但是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这个时候还身为女人的丈夫，却不管不顾的当着外人的面在外面就直接开始扇自己老婆嘴巴子，打老婆这种事情，真是有够让人……恶心的，别说是女的了，就算是男的也看不起这种男人！
“老子乐意，你特么管得着么，你……”
男人眼睛一瞪，骂骂咧咧的，又打算口出狂言宠着肖尧。
然而却被肖尧一句话又给怼的鸦雀无声起来。
“这里可是精神科，病人们是最需要安静环境，受不得半点刺激的，如果你刺激到其他病人，要知道精神病杀人可是不犯法，哪怕是有医生在，也一样如此。”
肖尧语气淡然。
可这一句话的效果却可谓是相当超群的。
不光是男的冷静下来，就连旁边一直骂骂咧咧的，哪怕是儿子动手打儿媳妇也是冷眼旁观，别说是出言阻拦了，甚至还拍手较好的老婆婆脸色也变得一下子不自在起来，伸手拽了拽自家儿子的胳膊。
“这医生说的有道理，这里可是精神病院，谁知道旁边住的有没有个谁呀，这里头住的都是脑子有病的人，他们杀人不犯法的！！”
“咱忍一忍哈，回家了你再收拾她都来得及。”
老婆婆看向自己儿媳妇的目光也是充斥着冷意，这也就是她年纪大了动不了手，或者是说不爱动手了，这但凡再年轻点，都不用自家宝贝儿子亲自动手，她这个老太婆就能上手不对，应该说是上脚好好的收拾一顿这儿媳妇，下不出蛋的老母鸡。
“哼，我妈说的对，今天就先放过你，你看你在给我哭哭啼啼的，等老子回家了以后怎么收拾你的！”
男人气不打一出来，但还是咬牙瞪了一眼自己老婆，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也不管肖尧在旁边说，这里做的应该是病人，反正就是双手直接环抱在胸前，让他老婆站在身旁。
“……”
肖尧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又一幕，再次忍不住的直皱眉头。
这女的……
到底是看上这男的啥了？
又打人，脾气又不好，也不知道有没有本事，能不能挣到钱？
他就算是能赚到钱，就冲着打人和脾气不好这两件事情，那也不能嫁给他呀。
咋想的啊！
这可真是打着灯笼在垃圾桶里面找男朋友啊，不对，这都不是男朋友，这是老公啊！
男朋友还好说点，大不了分手了之，这老公可麻烦了，就算是想上法院申请离婚，那也要度过30天的冷静离婚期才行……
“你快别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尧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包纸巾，放到了女人的面前。
“我老公和我婆婆……一直想要引产，不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了。”
“我不愿意，他们就说我脑子不对，疯球了。”
女人一边摸着眼泪，一边嘟嘟囔囔的说道。
？
？？
啥玩意儿？
肖尧抠了抠耳朵，还以为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什么大问题了，转过头去，一脸震惊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我虽然不知道你老婆到底怀孕了多少天，但目测这个肚子至少应该有个6月到7月左右的样子，一般来说超过28周的，也就是说超过7个月的孩子就已经拥有生命权了，除非是重大畸形或者是重大遗传疾病，否则你把孩子给打了，这就是违法行为，知不知道？”
“我才不管什么违法不违法，有本事就把我抓进去啊，大不了老子进去吃一两年的牢饭也算了，我告诉你哈，这种脑子有病的孩子，我们家是坚决不要的！”
男人翻着大白眼，口气可谓是相当的理直气壮。
“脑子有病？”
“你是说你老婆还是肚子里的孩子？？”
肖尧也不想说的这么有歧义，但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去形容，就只能这么问道。
再加上这个男的不管是形容自己老婆还是形容肚子的孩子都是用4个字脑子有病来概括，鬼知道他专指的是谁了。
“说的是肚子里的孩子啊！”
男人撇撇嘴。
一旁的老婆婆也忍不住插话道。
“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做过产检了，而且还花了不少钱呢，说是是个女孩，当时我们全家都劝他赶紧打了，趁着只要坐个小月子就能再怀，也趁着年轻，抓紧时间赶紧生个男孩才是，他就不乐意！”
“不乐意也就算了吧，反正是我们老孙家第1个崽，听出来是个女孩也行，反正以后帮忙带着弟弟妹妹也好，大姐还能帮忙收拾收拾家里，等到长到成年之后就可以开始说人家到时候还能给弟弟拿一笔彩礼钱，说不定半套房子到时候都能出来了呢。”
“结果吧，这前段时间我们去医院产检，说这孩子智商可能生出来之后有点问题，我们当时还不信呢，又带着他去了大医院检查，结果人家医生也是说有这个可能，无法百分百保证说是智商出生之后一定没问题，你看人家医生都不敢保证，那不就说明这肚子里的玩意儿就是脑子有病吗，就这还不敢打胎，这不是抓紧时间赶紧把孩子给打了，等什么呢？把脑子有病的不正常的孩子生出来，是打算让所有人都戳我们老孙家的脊梁骨吗！说我们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生出来这么个智障，傻子么！！”
老婆婆越说越来气，蒲扇般的大手直接高高扬了起来，对着儿媳妇的后背就是狠狠的两下子，那砰砰的肉体撞击在一起的沉闷声响，愣是把肖尧和张真源两个人的脸色弄得无比难看。
在外面都这么……无所顾及的，更何况是在家里头了可少挨打呀。
这也就是老公公不知道还在不在，这要是老公公也在的话……那不就相当于这姓孙的一家人欺负人家一个女的嘛？
我去！
这也太操d，不是人了吧？！
“人家医生说是有可能，而且概率不大，咱们孩子还是好的。”
女人一听老婆婆说的这话，顿时委屈不断的涌上来，再加上身为丈夫的老公也在旁边不断的附和着点点头，都不知道帮自己说两句好话，一边哭着我的眼泪，一边倔强的说道。
“那你怎么敢肯定这个概率就一定不会出现在孩子身上？”
男人冷笑一声。
看向老婆的目光中充斥着厌恶，仿佛面前哭的暴雨梨花的女人不是自己老婆，而是某个让他感觉到恶心呕吐的玩意儿一样。
“是个女孩就算了，当个大姐也行，我也不是那么重男轻女的人！”
“但现在是这个问题吗？”
“而且人家医生当时也说了，说是你有早产的迹象，估摸着孩子可能是8个多月就要出来了，你没听说过七活八不活的道理？这孩子把不利因素全都占满了，要我说孩子生出来肯定就是个智障，都不用管，赶紧抓紧时间打了就对了！”
“……”
女人听到丈夫这番厌恶的话语，就只是在那哭天抹泪的呜呜的哭，一句话也不说。
“医生，你赶紧给他看看病，看看这当妈的是不是就脑子不好，所以才能生出来脑子不好的孩子，都知道孩子有毛病，还要非要生下来，难道生出来以后不是我家孩子？生出来以后真有什么毛病，不是我这个当爸的给他掏钱治病？他倒是嘴巴一张一合的，完全不用管，反正一天24小时，天天都待在家里面，也不用出去上班，轻松休闲的很，倒是我倒累死累活的在外头挣钱了，我挣钱也没那么容易，所以肯定不会说是白花钱的！”
面对病人家属的诉求，肖尧只是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玛德！
原本以为离开了妇产科之后，应该就不会再出现这样的闹剧，结果没想到，愣是一路上追到了精神科来了。
我去！
在他看来，好家伙，好家伙，这一家人，真的就是……
无话可说了。
女的也是，抗争起来呀，反抗起来呀，就在这里哭天抹泪的抹着眼泪，一句话也不说，有啥用啊？能保护住自己和孩子吗？
这男的也是，从理性的或者是说从绝对理性的角度来说，不冒这个孩子是个智障的风险，也不是说是无法理解或者说无法完全理解的，但是你作为丈夫，可以好好的去跟妻子商量这件事情，而不是说是现在就是一言堂，我决定了你不同意，那你就是个疯子，是个神经病，甚至于我还是个好老公，因为我还愿意带你来精神科看病。
这当老婆婆的也一样，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你跟老婆婆在这里掺和来掺和去的，争锋点火，火上浇油。
这小夫妻两个感情不好，肯定也有老婆婆的锅。
真就是一块木头砸下去，论憋屈感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肖尧这边用力的抹了一把脸。
这也用不着什么精神科的知识了，当下便拿出自己之前在妇产科那边的磨砺，苦口婆心的三回六转的开始劝说起来，在场了三个人的情绪。
奋战一个小时之后。
肖尧说的口干舌燥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累的手指头抬都不想抬一下了。
但是效果也不是没有，也是有的。
“你说的也对，这是违法行为，我们孩儿都已经30个礼拜了，按理来说都快出生了，人家法律都不让我们打了。”
男人似乎被肖尧给说服了一般，语气率先放软，但很快的又变得强硬起来。
“但是吧！”
“我知道归我知道，能让他活下来归能活下来，一码归一码。”
？
肖尧心中顿时警铃声大作。
“反正到时候这孩子出生之后，我肯定是要问医生，这孩子脑子有没有问题的，如果人家医生说孩子没问题，那当然是皆大欢喜，就当是我之前放的是狗屁！”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抽了个大嘴巴，啪的一声脆响。
接着男人又继续说道。
“但是这孩子但凡是有点什么问题的，我是绝对不会花花钱给他看病的，你要是愿意花，那么你自己出这个钱，我是绝对不会管你的，我之前不是给过你彩礼钱吗，按理来说，那个彩礼钱实际上给的是你，你要是能从你妈那边把这个钱拿回来，你到时候就算是给你孩子看病，我也不拦着。”
“反正这孩子如果真是智障，就随你的姓，我们家是不要这个孩子的，你要是非要要这个孩子，那也行，咱们分开，离婚，你可以找个乐意要，你们这对痴傻母女的，也可以说是回你们娘家，随便，反正老子是要再娶一个正常人的。”
随着男人的话音落下，女人这边顿时抱头痛哭起来。
事后……
就在肖尧左安慰又安慰的情况下，一家人可以说是骂骂咧咧的来，又在女人哭哭啼啼之中的离开了。
肖尧栽倒在了椅子上，累的人头皮发麻，眼前都发昏，耳边更是不断的出现哭声幻想。
旁边张真源也同样如此。
他们俩本来还商量了，说是等会儿把这老公和老婆不一样支走，然后让这女的给支楞起来，实在不行的话可以联系联系妇联啥的，毕竟这是家暴嘛，是或者是联系一下安全局那边，哪怕是给这对凶恶的老婆婆或者是丈夫一个口头警告也算了。
但从头到尾愣是没找到这个机会！别说是找机会了，愣是连开口想说这事都没来得及，就……头疼，真就头皮发麻。
……
一个月之后。
等着肖尧这边再听到关于这对夫妻二人的消息之后，表情也变得无限感慨起来。
“你还记得上个月来咱们这边打胎的那个夫妻俩吗？”
肖尧扭头看向一旁的张真源。
“说孩子是智障的那个？”
“要把大女儿等成年以后嫁出去换彩礼给弟弟买房子的那个？？”
面对肖尧的询问，张真源一下子就从记忆里面揪出了这……可以说是相当让人记忆深刻的一家人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接着又算了算时间。
“孩子出生了？”
“嗯，在咱们医院妇产科那边生的孩子，那孩子是早产，32周左右就出来了，情况不太好，需要住保温箱。”
肖尧点了点头，站在窗户前，双手插在口袋里，表情有些感慨的接着继续说道。
“但是要交费这个时候吧……真的，男的和老婆婆还有老公公啥的不乐意，意思就是说要让医生保证说是肯定孩子不会出问题，这个智商肯定是没问题的才愿意交钱救孩子，要不然的话他们宁可不救，说是不能把钱浪费的打水漂。”
“……”
“要交多少钱保证金？”
“5000吧。”
“……”
张真源一下沉默下来。
“反正后来经过医务部和妇产科那边的调解，最后是交了2000块钱，但是要求就正常治疗，不接受医生提出的任何其他治疗。”
“这孩子在出生了一个礼拜之后还是走了，哪怕是走了，都没有确定到底是智力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孩子妈哭的可伤心了，但还是……和孩子爸一起走了，临走的时候收拾屋子的小护士还听到说是两个人商量着过两个月再要一个孩子。”
“……”
随着肖尧话一落下，办公室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