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猴设宴自是热闹非凡，眼下虽是春日里，但呈上来的菜肴却也足以让人眼花缭乱：
鲜嫩的榆钱绿盈盈，拌上面粉后蒸熟加了糖蒸出来，鲜甜无比;槐花去了叶柄，加上了糖做成素馅的包子，咬一口满口的槐花清香;山药埋在火堆里煨熟，剥下皮后露出内里粉糯的肉质，黄金烂烂煮了端上来，自有一股清香味道。
又有鲜茯苓，嫩桃花一并送上，肥美的草菇同野菜做成汤，鸡心大小的枣子甘美异常，干枇杷干龙眼泡茶皮薄肉甜，林间采下的松果儿，榛子，栗子个头虽小，但味道却很好。
徐米露也尝到了传说中只有猴子才能酿造出的“猴儿酒”，清亮透彻的酒液泛着点微微的青色，粘稠到可以挂壁，细细品味并不像寻常酒一样醉人，反而满是果味清香，入喉后还会回甘，整个人呼吸间都是水果的清香。
猴王设宴，虽是家宴，但也没少了排场，穿着衣衫的猴子扭扭捏捏，学着话本子里的故事表演，又有举着大旗长枪的猴子猴孙操练，甚至还有个手巧的猴子专门坐在徐米露跟前给她剥壳。
腐败的生活啊！
徐米露感叹一声，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羡慕她师父的这小日子。
既然是孙悟空的猴子猴孙，徐米露一点不小气，光乒乓葡萄就卸了几百斤，又有十几根巨大化美味萝卜，巨大化美味蘑菇，喜得猴群乐吱吱一片，连连在她跟前翻起了跟头。
猴群都乐吱吱去了洞外，一时间洞里就只剩下几只爬上爬下的小猴子。
“我这里还有些种子，叫也叫它们一并拿去种下，虽说种不出来灵菜，但能用来果腹，也好叫猴群少些困顿。”
徐米露拿出几小袋种子，一边孙悟空举着酒葫芦喝了一口，似是想起什么，毛手微微一顿，才道：
“先前俺便想叮嘱你几句，你那些灵菜自己吃使得，卖与旁人也使得，万万不能叫种子落到旁人手里去。”
徐米露微微一愣，从前孙悟空从来没有问起她手里的灵菜来源，她也就装傻不提这一茬，怎么今天她师父倒是想起来了？
她摇了摇头：
“师父，这些种子倒没什么灵气，也种不出灵菜，只是徒儿钟菜的地方灵气足，故而那些菜才富含灵气，就算旁人得了种子，也种出来的菜也是不一样的。”
孙悟空砸吧砸吧嘴，漫不经心道：
“如此甚好——方才我见你面色困顿，可是有何事想问？”
徐米露犹豫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问出来自己心里的疑惑：
“师父，我方才见这洞中能化形的猴子不过一掌之数，能开口口吐人言的也不过寥寥数几，可花果山灵气充沛，按理来说猴类修炼本不该如此艰难才是——”
孙悟空似乎预料到她要问这个问题，把在他身上爬上爬下的猴崽子扯下来，一双火眼金睛看向远方，幽幽道：
“天道公平，万物此消彼长，千年前俺还不懂这其中道理，大闹地府之时划去了半本猴类的生死簿，原以为能叫花果山的猴子后孙得长生，却不想打破了天道循环，自那时起，花果山的猴子子嗣便艰难了许多，便是化形成精也难哩。
你方才见的那白毛狒狒，已经活了千年之久，但它却难以化形，想来等他这具骨肉散了，也就能去投胎转世，再过上几百年，这花果山也就无碍了。”
徐米露稍稍换算了一下，相当于她师父当年打破了花果山的生态平衡，猴子全都长生不老了，就像是生态系统会自动修复，相应的，花果山猴子的出生率也就低了。
毕竟那些猴子已经得了长生，再修仙的话，天地间可就多了一群bug了。
再看《西游记》里描写的，孙悟空闹天宫后，天庭降下天火焚烧花果山，又有人类妖魔捕猎山中猴类，很难不相信这其中没有天道的推动。
难怪孙悟空要叮嘱她不能把种子流出去，这是怕再出第二个花果山。
“我知道了师父，往后徒儿行事一定会三思而后行，绝不做让自己后悔之事。”
徐米露郑重地点了点头，谁知道头上又挨了三个“板栗”。
“呆子呆子，榆木脑袋！俺老孙如何是这个意思？”
孙悟空气得摇头晃脑：
“俺是要告诉你，一旦踏上修仙一途，你便再无回头之路，修仙大道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往后岁月，就算是俺也不能一直伴你左右，你就算后悔也无办法，可懂哩？”
徐米露脑海里划过一张张面孔，但她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徒儿无悔。”
“好！”
孙悟空盘腿坐起来，毛茸茸的脸上是难得的正经神色：
“那俺今日便传你地煞七十二变：通幽、驱神、担山、禁水、借风、布雾、祈晴、祷雨、坐火、入水、掩日、御风、煮石、吐焰、吞刀、壶天、神行、履水、杖解、分身、隐形、续头、定身、斩妖、请仙、追魂、摄魄、招云、取月、搬运、嫁梦、支离、寄杖、断流、禳灾、解厄、黄白、剑术、射覆、土行、星数、布阵、假形、喷化、指化、尸解、移景、招来、迩去、聚兽、调禽、气禁、大力、透石、生光、障服、导引、服食、开壁、跃岩、萌头、登抄、喝 水、卧雪、暴日、弄丸、符水、医药、知时、识地、辟谷、魇祷——”
随着他说一句，半空中就浮起一段玄妙无比的文字，宛若流淌的金色河流，铺天盖地的晦涩口诀跟心法一股脑儿地涌进徐米露的脑海里，她差点惊呼出声。
痛。
极致的疼痛。
浑身的骨头像是被人碾碎了拼接起来，血肉“噼里啪啦”地碎裂开来，剧痛顺着血液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寸，大量的心法针扎一样刺进她的脑海里，金色的符号不断在她眼前闪烁，只能看到一片白光。
……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三天，徐米露猛得喘出一口气，整个人坐在地上，她浑身上下已经跟水浇透了一样，哪怕大口呼吸，也无法缓解这种痛苦。
她已经不在石洞里，而是躺在林间一处草席上，旁边坐着几只互相挠痒痒的猴子，看见她醒了，立马七手八脚地端来清泉给她喝。
“吱吱吱——”
“嘎嘎嘎——”
徐米露则是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瞥到地上的一颗松果，脑海里忽然浮起一个念头：
“点石成金？”
她心念一动，脑中自然而然就出现了她要用的法术，像是做过千百遍一样，她对着地上的松果轻轻一点，那颗松慢慢变成了金色。
她用力一捏，金松果被捏扁变了形状，但没有变回原来的样子。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说七十二变是她师父的最强技能了。
就拿“点石成金”的法术来说，任何神仙或者是妖怪，他们的法术只能改变物体的外形，不能改变石头的本质，过上一年，两年，千年万年，这块金子还是会变回石头。
但七十二变不会，它是彻底改变了物体的物理性质，它是把某样物体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另一样物体，哪怕千年万年，哪怕徐米露死了，那块石头也变不回去了。
再比如“拘神”这个法术，旁人用的都是“请神”，类似给要请的神仙打个商量：你今天在不在家，能不能过来帮帮忙？
但七十二变里的“拘神”则霸道的多，不管对方在不在家情不情愿，都能立刻拘了对方前来相助，就像《西游记》里孙悟空跺一跺脚便有山神土地来相助——光是一个“拘”字就能体会七十二变的霸道了。
而修为越高，法力越深，七十二就越得心应手，拘神的对象也就越高。
她现在只有千年修为，不比吃了一大堆金丹跟蟠桃的孙悟空，勉强能拘来周边的一些小鬼跟小妖怪罢了。
但饶是如此，也已经非常厉害了。
“猴哥牛逼！”
徐米露实在没忍住，真心实意地爆了个小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