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殿
秋来多雨，这几日时不时的小雨淅淅沥沥。细碎的雨滴滴落在青石板上，屋内显得有些寂静。
周富海跪在大殿门口，屋外湿漉漉的风刮在长廊上，不知何时衣摆潮了一片。
跪的太久，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动静。
借着低头这个姿势，周富海抬起袖子擦了擦脑袋。
俯身的时候抬起头朝着前方张望了一眼，织金绣花的屏风后，沈芙正躺在美人榻上。
纤细的身段上盖着绒毯，身侧却是跪着两名宫女正一左一右的跪着给她上蔻丹。
凤仙花的汁水捣碎，一点点均匀的涂抹在指甲盖上。
原本就嫩如葱段的手指，越发的显的柔弱无骨。
他看了一会儿，没等看清楚，又赶忙低下头。
周富海俯着身子跪在绒毯上，身子弯的又往下了几分：“娘娘，奴才有大事禀报。”
“进吧。”沈芙没让周富海在门口跪太久。
听见屋中传来的声响，周富海才松了口气，弯腰走了进去。
周富海这次来合欢殿，与上回相比要更加恭敬几分。
毕竟这点儿小事连万岁爷都惊动了。
万岁爷可是在意昭妃娘娘的一举一动呢，他这个做奴才的又有什么本事拿乔？
周富海这态度的转变，沈芙又岂能没察觉？
她心中嗤笑，倒也没有主动挑明：“是本宫让公公查的事有眉目了？”
“回娘娘，正是这件事。”周福海低头在地上磕了个头：“奴才怕娘娘着急，一有点头绪就立即过来禀报了。”
“哦？”周富海来的这么早，沈芙心中还是有些惊讶的。
毕竟一大早，乾清宫就传了周富海过去，这点儿沈芙是知晓的。
只是这周富海查到了什么，又跟万岁爷说了什么，沈芙便就不得而知了。
“公公请说。”
周富海不敢含糊，万岁爷让他一五一十的跟昭妃娘娘说清楚，周富海自然是不敢隐瞒。
他弯着腰，将在乾清宫中所说的话一五一十的朝着沈芙又重新禀报了一遍。
“娘娘，这后宫中只有一人是刚入宫的。”话音落下，周富海见沈芙许久没反应。
当沈芙不懂，便弯下身子多嘴提醒了一句：“翊坤宫淑贵嫔娘家妹妹，这个月才刚入宫。”
“淑贵嫔的妹妹……”沈芙沉默片刻，立即记起来了：“方锦兰？”
她话音落下，想到什么脸上的神色立即就变了。眸光朝着自己身边看了眼，小桂子立即招手，让殿内的宫女们下去。
等着屋子空下来， 沈芙这才重新看向周富海：“公公所说的可是这位？”
“是，正是这位。” 周富海显然是没想的沈芙居然知晓方锦兰的名字。
“娘娘，宫外的东西可不好搞，能正大光明的将宫外的东西带入宫中的，怕是少之又少。”
沈芙若有思索的朝着周富海看去。
周富海这话就差明着儿说，那珍珠耳坠是从翊坤宫中流出来的了。
这番急躁，倒不像是他老奸巨猾的性格。
反倒是专门说与她听似的。
沈芙的手落在扶手上，指腹飞速的敲打敲。
“方锦兰？”她脑海之中闪过方锦兰那张脸，还有那柔弱如小白兔的神情。
“公公的意思是，她动的手？”沈芙故意问道。
“这个奴才不敢胡乱开口。”周富海还是谨慎，抬起头飞速的看了沈芙一眼，这才道：
“只是娘娘给的珍珠耳坠是从宫外流出来的，与那位方姑娘有没有关系，还是需要娘娘您自己去查。”
沈芙掀开眼眸，仔细朝周富海看了眼。
对方不敢对上她的眸光，立即低下头，眼眸有几分躲闪。
周富海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沈芙看了出来，但是面上却是没捅破，照例给了赏。
“劳烦公公了。”
“这……”周富海看着托盘上的银锭，一时有些不敢拿。
“娘娘，奴才受之有愧。”周富海双手捧着托盘，就像是捧着个烫手山芋。
万岁爷让他来的，但是昭妃娘娘的东西他可不敢随意去拿。
“拿着吧。”沈芙双手涂了蔻丹，动作不好太大。
随意挥了挥手：“本宫赏罚分明，日后还有用得着内务府的地方。”
周富海听到这话，这才放心。
他捧着托盘，朝着地上行了个礼，这才出去。
等人走后，沈芙这才看向身后：“你如何看？”
小桂子走了上前：“奴才倒是觉得这周富海说的有些话，像是故意对着主子您说的一样。”
“连你也听出来了。”沈芙略微欣赏的看了小桂子一眼，这才笑道。
“只怕这周富海嘴不是他自己的，而是背后有人教他如何说。”
“主子的意思是。”小桂子眼眸一颤。
两人目光对上，沈芙先是笑道：“你先去打听一下，万岁爷刚刚可是去了翊坤宫。”
小桂子的速度极快。
沈芙手上的蔻丹才刚拆下来，小桂子就回来了。
“娘娘，您猜的果真不错。”小桂子是小跑着回来的。
外头下了雨，他肩头上被雨水打的差点儿湿透了。
进屋之后，倒不敢凑到沈芙面前了。只是一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奴才刚出门就打听到了，万岁爷晌午去了翊坤宫。”
“果然如此！”
沈芙心中的猜测被证实，忍不住的笑了一声。
“娘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桂子有些琢磨不透沈芙的想法，忍不住的问：“万岁爷去了翊坤宫，怎么没有找出这背后之人呢？”
沈芙只觉得他这话说的好笑，忍不住的摇了摇头：“他哪里是没有找出背后之人？”
“万岁爷这分明是想让本宫亲自复仇。”
借周富海的嘴说出来，就是告诉她，人就在翊坤宫。
想要如何，得看你自己本事。
沈芙想到这里，薄唇勾起，眼神中闪过杀意。
“就是不知道，这背后之人到底是淑贵嫔，还是方锦兰。”
小桂子察觉到沈芙神色的不对劲，立即跟着上前。
只是才刚要开口，屋外却是一阵飞速的脚步声：“娘，娘娘，娘娘……”
凌乱的脚步声跑进殿内：“娘娘，紫苏姑姑，紫苏姑姑醒了。”
沈芙听到这话，二话不说朝着紫苏那儿走去。
紫苏屋子门口站满了人。
这几日，主子因为紫苏姑姑的事心情不好，底下伺候的奴才们个个也是心惊胆颤。
如今见紫苏醒了，自然个个都喜得不行，挤在廊檐下朝着屋子里张望着。
见着沈芙来了，这才如鸟兽散开。
沈芙进屋后，急忙朝着里屋看去。她一眼就看见躺在床榻上的紫苏，三两下的赶忙走上前。
“昭妃娘娘。”照看紫苏的太医也赶了过来，见着沈芙赶忙磕头行礼。
“本宫听说人刚刚醒了？”
紫苏躺在床榻上，脸色比起之前如白雪一般要好上一些。
只是那双眼睛却依旧还是紧闭着的。
“回娘娘，紫苏姑娘刚刚是睁了一下眼睛。”
太医道：“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人的意识却是还没恢复过来。”
“本宫还以为人已经清醒了。”沈芙眼底浮现出几分失望。
眼看着紫苏昏迷不醒的躺在床榻上，沈芙就怕她一直昏睡的醒不过来。
如今听见人醒了，哪怕只是睁开一会儿眼睛，也算是好事。
“娘娘不必太够担心，人虽然还未彻底清醒，但是有了前兆，也算是好事。”
太医看出昭妃娘娘对这小宫女的在意，安慰道：“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会保佑紫苏姑娘平安醒过来的。”
“但愿吧。”沈芙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紫苏，深深地叹了口气。
****
知晓人是出自翊坤宫，沈芙倒是不着急下手了。
是淑贵嫔，还是她的妹妹，这点儿沈芙才有几分好奇。
翊坤宫的消息极好打听，淑贵嫔打从失宠，便极少出门。
之前沈芙让她日日去太后宫中一趟，淑贵嫔做了几日样子，她去了几日后，便三两天头的打鱼晒网。
之后的时间便一直在翊坤宫内。
沈芙等了两日，才等到淑贵嫔出门。见她眼睁睁的去了万寿宫后，这才派人跟了上去。
一刻钟的功夫，淑贵嫔就从万寿宫中出来了。
“走吧。”
淑贵嫔每每从万寿宫中出来，面色都是极为难看。
太后压根儿就不待见她。若不是之前答应了沈芙，怕惹恼了她。
淑贵嫔压根儿就不会来。
从万寿宫中出来，淑贵嫔的脸色就难看的很。扶着身边的嬷嬷才刚要上轿撵，一旁等着的沈芙才姗姗来迟走了出来。
“淑贵嫔留步。”
沈芙话音落下，淑贵嫔刚要上轿撵的动作才渐渐僵硬住。
她转过身，朝着身后沈芙身上看去：“昭妃娘娘？”
确定来人是沈芙之后，淑贵嫔脸上浮现出几分难看。
不情不愿的屈膝给沈芙行了个礼，这才问：“昭妃娘娘怎么在这儿？”
沈芙瞥了一眼淑贵嫔猛然直起来的身子，倒是没说什么。
只是笑了笑，目光落在淑贵嫔的脸上：
“你觉得本宫特意来这儿万寿宫门口等着是做什么。”
她面上带着笑意，一双眼睛却是明晃晃的落在淑贵嫔的眼睛里。
后者眼眸中闪过一丝心虚。
沈芙让她日日都来万寿宫，她答应但是可没做到。
甚至就连所谓的消息，她也是随口扯了一些，让人送到合欢殿去。
如今沈芙过来找她，淑贵嫔才难得的开始心虚起来。
“太后病了，还在昏睡中。”淑贵嫔深吸一口气：“你如今进去，是见不到太后的。”
“本宫知道。”沈芙看出淑贵嫔脸上的神色。
“本宫是来特意等淑贵嫔的。”
淑贵嫔眉心狠狠的一拧，随后这才浮现出几分不耐。
“你要的消息，已经让人给你了。”她是答应了日日来万寿宫给太后伺候汤药。
但是她可没有卖给沈芙。
只是一个方锦兰，还没有这个本事让她卖给沈芙。
淑贵嫔脸上充满了防备。
沈芙看在眼中，故意上前几步，走到淑贵嫔身边。
“本宫今日来不是来找太后的，也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沈芙缓缓走到淑贵嫔身侧，这才停在她身边：“本宫是来问淑贵嫔一个问题。”
沈芙靠的越近，淑贵嫔眉心就皱的越狠。
她眼看着那张比自己要精致美艳的脸就挡在自己面前，掌心都收的紧紧的。
她不喜欢沈芙靠的太近。
“你想说什么？”淑贵嫔皱着眉心想要躲开，身后的嬷嬷却是悄悄扶住了她。
沈芙的注意力一直落在淑贵嫔身上，等看的清楚了，这才道：“前几日本宫身边有个宫女被人伤了，这件事是不是你所为。”
“你胡说些什么？”淑贵嫔还以为沈芙要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惊声开口：“什么宫女？”
合欢殿中的消息瞒的严严实实的，淑贵嫔失宠后，很难打听到。
她说完这话时候，朝着沈芙身后看了一圈。没瞧见紫色的身影后，淑贵嫔这才慢慢的反应过来。
“你说是本宫伤了你的宫女？”
淑贵嫔冷笑着，双眼间满是怒火：“昭妃如今改用这种手段了不成？”
“什么证据都没有，青红皂白的就想来污蔑本宫？”
沈芙离的近，眼睁睁的看着淑贵嫔脸上的怒火越烧越盛。
察觉到她说的并非是假话。
“不是你做的。”不是淑贵嫔，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自然不是本宫所为。”淑贵嫔扶着身后嬷嬷的手：“本宫坦坦荡荡，怎么会去无故伤你的宫女？”
淑贵嫔冷眼看着沈芙：“本宫就算是失了宠，也是万岁爷的嫔妃，若是你身边的宫女得罪了本宫，本宫随便一个罪名就能要了她的性命，犯不着这么偷偷摸摸。”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的落下。
沈芙平静的等她说完后，这才将袖中的东西拿出：“那这个你如何解释？”
珍珠耳坠一拿出，淑贵嫔原本还坦荡的神色渐渐变得狐疑。
“这东西……”这东西不是万岁爷那日拿出来的？
沈芙将淑贵嫔脸上的神色看的清清楚楚：“这东西是在紫苏倒下的地方发现的。”
“不是你所为，那就请淑贵嫔回去问问令妹。”
“本宫只等她一日。”
“明日这个时辰她要是不出现在本宫面前，本宫有的是手段让她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