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一声爽朗声音响起，一行人从大殿外鱼贯而入。
谢贵妃原本还气定神闲，听到这嗓音，立即就站起身来，脸上的笑容也从安心变成了僵硬。
今日宫宴安排的本来就没有这一环节，在原来的安排上由贵妃选出前三名，直接带去鸿雁殿给帝后和朝臣展示，大抵就结束了。
谁能想到，皇帝却亲自驾临苍鹭殿。
他不光自己驾临，身边还有皇后、荣亲王、礼亲王，以及朝中十数位肱股之臣。
步云霓远远一瞥，先是看到步无隐跟在承阳侯身后，而裴寂则陪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走在了陛下身侧。
这一群人来得浩浩荡荡，让贵妃一时间都回不过神来，只能呆呆站在那说不出话。
梅妃伸手拽了她一下：“姐姐，得接驾。”
贵妃这才回过神来。
苍鹭殿中的众人一起起身，同帝后二人见礼，然后贵妃便同梅妃等下了御座，过来迎接皇帝陛下。
“陛下和娘娘怎么忽然驾临苍鹭殿？臣妾还想说一会儿领着孩子们去拜见陛下。”
永康帝今年刚过四十，他面容很清俊，身形高大消瘦，因为年纪，眼尾有一抹很深的岁月痕迹。
可这痕迹并未让他显得过分苍老，反而让他看起来越发成熟儒雅，通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面对爱妃，永康帝非常和煦：“朕听闻这边的才艺展示特别热闹，便想着过来看一看，诸位爱卿，都坐下说话。”
永康帝扶着崔皇后的手，同她并肩坐在了主位上，御座上的皇子们便纷纷起身，把位置让给了两位皇叔，他们则同新过来的朝臣们一起坐在了下首。
贵妃还是坐在老位置上，可帝后没来的时候众人看不出来，但现在御座上坐了两个人，贵妃的位置就显得有些偏了。
贵妃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对永康帝笑道：“陛下，娘娘，这一次赏春宴几乎算是结束了，闺秀们这边，臣妾已经选出了一甲。”
贵妃笑着指了指场中站着的少女们，道：“其余几人都是优等作品，这一次的好才艺非常多，臣妾也很高兴。”
步云霓站在下面，听到贵妃说这话，就知道贵妃一定想把这一甲三名蒙混过去。
在场的众人不清楚，但贵妃心里一定有数，只要皇帝重新看过他们所有人的作品，且不提步云歌那幅画作，段瑶惜是肯定选不上的。
而步云霓的盛世歌比长乐郡主的画作要好上一截，步云霓要么第一，要么第二，最后的前两名一定是步氏姐妹的。
但一来贵妃已经认准了步云歌做第一名，二来贵妃要给大长公主和梅妃面子，三来……
三来贵妃并不喜欢栗江的那段往事，所以直接没有给步云霓名次。
现在，她很怕皇帝看到步云霓的那幅作品。
但皇帝陛下似乎就是冲着他们的作品来的，即便贵妃已经说了选好了前三名，皇帝也哈哈一笑，道：“既然朕同皇后都来了，那就看一看。”
“好几年没举办赏春宴了，孩子们都长大了，看着你们茁壮成长，朕心里就很欣慰。”
皇帝亲自开口要看，贵妃到底不好再说什么。
她眼神一飘，落到了一直安静陪着那位白发老先生的裴寂身上。
裴寂中途离席，现在又跟着帝后一起来到苍鹭殿，很难不让人多想。
裴寂却不看他，只低声同老先生交谈，神情很恭敬。
皇帝陛下没去管贵妃的小心思，看向堂下众人道：“孩子们莫要怕，你们把作品展示出来，让长辈们也鉴赏一番。”
于是堂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长乐郡主特别懂事，直接上前一步：“臣女李忘忧，见过陛下。”
有长乐郡主开头，众人陆陆续续都上前展示自己的作品，等到所有的作品都在大殿上亮相，永康帝和崔皇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确实如同贵妃所说，这几名优等的作品都是极好的。
不过在这么多作品里，永康帝最喜欢的还是步云霓那首万民书。
他伸手一指，就道：“这一幅，不错。”
崔皇后在边上提醒他：“是永安伯的二女儿。”
皇帝笑呵呵看向步无隐：“步爱卿家教一定很好，这首万民书寻常的年轻人都不知道，令嫒不仅能寻到这么漂亮的书法，还能把书法气运全部呈现出来，一看便知是知道根底的。”
换句话说，只有步云霓明白当时的故事背景，感同身受，有感而发，才能原原本本衬托出这幅作品的本意。
看一幅作品，看的不仅仅是表面的工夫，也要看其内里蕴藏的深度。
显然，步云霓这一幅作品表里如一，样样都好。
皇帝陛下如此说着，还眯了眯眼睛，问白发老者：“太傅，这幅字学生看着很眼熟，您看……”
原来这位老者就是闻名天下的帝师公孙谊。
若算年龄，公孙谊今年已经八十有一，是人人艳羡的老寿星，若说功绩，公孙谊亲自教导过三代帝王，是当之无愧的帝师。
论说名声和能力，其所做的劝学书和列公传所有大祁的读书人都要熟读背诵，已经成为大祁科举的固定数目之一。
其书法、绘画、诗词、策论皆是上等，永康帝也是被他教导长大，对他是相当崇敬的。
谁也想不到，隐退多年的公孙谊会亲自入宫参加宫宴。
公孙谊也一眼就看到了这幅作品，别看他已经八十有一，可眼睛却极好，那双眼眸依旧有着智慧的光辉。
他不光看作品，也看做出作品的人。
公孙谊只看了一眼，就对皇帝道：“陛下，这是小谢的作品，当年的万民书，就是小谢书写过后呈个陛下的。”
永康帝恍然大悟。
“难怪朕觉得眼熟，还是老师记性好。”
他正待说些什么，坐在那的老先生忽然道：“那一幅作品，有些不对。”
公孙谊眯了眯眼睛，目光从步云霓身上滑过，落到了前面站着的步云歌身上。
之后，他的视线就落到了那幅画上。
“这首诗是抄的。”公孙谊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