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清神母面容清秀，眉宇之间书卷气极浓，明明是个骗子，可身上却有超然的气质，似乎当真是神仙下凡，神母转生。
步云霓才不信她是太一真人的徒弟，大抵真的学过一些道法，但都是走的偏门，才能在京中骗吃骗喝这么多年。
九清神母那双狭长的眼眸看过来，步云霓仰着头，对她遥遥一笑。
“见过神母。”
九清神母在外人面前的时候，总是孤高而冷清的，她平素话不多，只说一些道法和神语，因其身份，故而即便她对权贵们的态度冷淡，也无人去质疑她。
神母，就得有神母的样子。
步云霓同她见礼，她也爱搭不理地点了点头，全当听见了。
步云霓心里撇嘴，觉得这骗子拿腔作势的样子还挺像那么回事，也就靠这副模样骗那些心里有鬼的天潢贵胄们吧。
上官婉静倒是很客气，她笑了笑，让步云霓坐下。
“之前你父亲说过，觉得老家那一场大火很不吉利，后来你又病了，总觉得有些不好的缘由，正巧神母来了京中，在街上同你父亲擦肩而过时，特地点出你身上可能有污秽之物，你父亲才请她回家。”
步云霓安静坐着，脖颈修长，侧颜静美，一看就是乖顺的大家闺秀。
她心里却想：原来用的是这套路。
天潢贵胄家里人口都多，子女也众多，还几乎都不是一个娘生的，这种情况下，一家子肯定有不少龃龉。
九清神母这种骗术很简单，她每日在街上闲逛，碰到那种衣着光鲜的富家老爷和夫人，就会上前搭讪。
一开口大抵都是：“家中是否有变故？近来子嗣定有异常。”
有钱有势的老爷夫人们也不差钱，家里也肯定有烦心事，所以顺理成章把她请回去，她装模作样做做法，好吃好喝三五日，就能赚进大笔银钱。
而且被法事这么一折腾，家里闹腾的孩子也会乖一些，就显得她很是灵验。
她在京中三五月，赚够了钱立即就走，换个道府再行骗，一两年才回来玉京一趟，不仅不会被人当骗子拿了，她高人不好请的印象反而深入人心。
这么多年经营下来，让她的钱越来越好骗了。
步云霓心里这么想着，就听到上官婉静道：“神母，二姑娘身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九清神母能做老辣的骗子，她眼睛很毒辣，脑子也灵，一眼就看出这位上官夫人当不得事，心思细腻又柔弱，那个二小姐看起来更是瑟缩，这两种人是最好难捏的。
这一单买卖一定很好做。
打定了主意，九清神母便淡淡嗯了一声，用那双比常人更深邃的眼眸看向步云霓。
她看了一会儿，才道：“二小姐的八字，方才我已经看过了，辰土官星秉令，气纯本美，是个天生的美人命。”注1
说到这里，九清神母倒是有些诧异。
这个出生命格看起来并不是太好，她虽然不会驱妖除魔，捉鬼免灾，但也学过易学之术，是会看命格的。
当然命格并非意味着一定就是准确的，后生的性格、遭遇会导致命格变化，偶尔一个大富大贵的命格，也可能因为一些坎坷而中道崩殂。
但步云霓的这个命格格外的不好。
她应该是永康三年生，今年十六岁，若是照着这个命格，她过不了二十就要流离失所，一生无所依靠。
即便在各种官宦世家中也会出现不好的命格，大多都是姻缘子嗣或者仕途不顺，还没见过这种一生无所依靠的孤命。
除非……
除非永安伯府以后会败落。
可那永安伯她又不是没见过，那可是相当精明的一个人，他把自己请来究竟为了什么，他不用说，九清神母却很清楚。
这种情况下，永安伯府如何会败落。
九清神母虽然学过批命，但她学艺不精，只学了个皮毛，一般是把八字和面相一起看的。
她对自己的批命玄术并没有那么信任，故而想了想，道：“二小姐，须得看一下面相。”
步云霓很配合。
她抬起头，露出那张光彩夺目的少女桃花面，一双秋水眸子漂亮干净，当真是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注2
看着这样一张脸，九清神母更觉得自己的批命算错了。
永安伯府的这位二小姐，天庭饱满，面色红润，眼睛大而深邃，嘴唇圆润，一看就是满福的命格。
跟那种孤命全然相反。
九清神母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问：“生二小姐的时候可是难产？”
她没有问是谁生的二小姐，这种深宅大户的事也没必要告诉她。
上官婉静有些诧异：“正是，生她时难产了两个时辰，最后才生下她。”
这就对了。
一般生产时难产，孩子出生之后生母血崩，偶尔会记错时辰，故而这个八字应该不是这位永安伯府二小姐的确切八字。
差一点，命格相差千里。
看明白了步云霓的大富大贵命格，九清神母心里就踏实了，她无论怎么做法，这位小姐也能平顺生活下去，她不会对她有任何影响。
除非……
九清神母目光闪动，她道：“这就对了，小姐生来是带有血煞的，早年不显，是因为小姐年纪小，并未来月事，等来了月事见了血光，这才血煞上身，立即就要遭遇磨难。”
哦豁，这个都对上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年纪的小姐刚及笄没多久，来了月事肯定不舒坦，家里再一娇宠，可不就觉得有所妨碍了。
不愧是老资历，确实能把这些拿捏的明明白白。
同她一比，那钱娘子当真不够看，仿佛跳梁小丑一般，也就只能在饭食里动动手脚。
上官婉静家中行商，也很信这些神鬼之说，故而此刻一听就有些焦急了。
“这可如何是好？神母，小女这可能化解？”
九清神母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她却不着急回答，只是高深莫测看着步云霓，等到上官婉静急得又想问一句的时候，才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我同夫人和小姐有缘，为了你们，把师父赠与我的清障符拿出来，也不是不可。”
步云霓默默坐在那，从头听到尾，听到这里，心里还是感叹她的厉害。
别看九清神母是个骗子，但她把人心拿捏得明明白白，一点错漏都没有。
从她身上，步云霓学到了很多。
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啊。
还是要多学，多看，说不定以后就能用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