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上官婉静没有接。
本来步云霓就因为给她这个名额而高兴，可高兴没两日，这名额又要从她手里拿出去，委实有些残忍了。
尤其是她也没得过什么好东西。
以前她总是不声不响，什么都不求，不会生病也不会哭闹，所以家长们理所应当觉得她什么都不缺，就不用再给予。
府里这么多孩子，上官婉静也不是故意要忽略她，可前面站着的人太多，目光却是落不到她身上。
现在终于有了些好盼头，就要从她手里收回来，上官婉静有些不忍心。
“算了吧，”上官婉静难得拒绝步无隐，“窈窈就这两日病了，岑大夫也说她并无大碍，只要养上三五日说不定就好了。”
步无隐叹了口气。
面对上官婉静的时候，他像是个平凡的父亲，也像是个平常的丈夫那样，似乎总是拿家里人没办法。
“可窈窈还要准备才艺，她都病了，身体肯定不适，还要拖着病体来准备吗？”
“如此一来，不仅准备不好，也会耽误赏春宴，家里的孩子这么多，名额又有限，不能浪费。”
步无隐声音不紧不慢，娓娓道来，把上官婉静也说得有些动摇了。
步无隐并不会逼迫上官婉静做任何事，大多时候，他似乎都是在跟她商量。
“可，要不再等等。”
步无隐笑了。
“知道夫人善心，心疼窈窈，要不这样，明日让霞儿也照常准备，若是最后窈窈病好了，才艺也准备得漂亮，就还是让窈窈去。”
上官婉静觉得有些不妥：“那霞儿。”
“霞儿是个好性子，再说她年纪还小呢，今年的赏春宴去不了，还有明年后年呢，”步无隐安慰她，“若是因为才艺比不上姐姐，她也无话可说不是？”
他的话看似在理，实际上却让步云霓和步云霞都成为了漩涡中心，并且这已经给了步云霓的名额似乎又变的虚无缥缈起来。
但凡步云霓多想些，她肯定会很难受，一定会加倍努力，拖着病体也要把那才艺准备得漂漂亮亮。
步无隐从来不关心孩子的身体，对于他来说，工具就要有价值，没有价值的就要付出更多，好换取在这个家的生存。
他面上笑容温文，看着上官婉静是那么深情，仿佛天底下没有比上官婉静更重要的人了。
“夫人，这不过是小事，最后无论谁去，另一个咱们也不会亏待不是？”
步无隐最后下了定论：“就这么办吧。”
于是上官婉静就这么稀里糊涂同意了步无隐的安排，没有细想里面的关节所在。
当晚，步无隐留在了乐雅苑。
步云霓这一觉睡得极好，次日清晨醒来时都有些神清气爽，就连还未结束的月事都没有打扰她的好心情。
早膳依旧是彩鸳去取的，这一次彩鸳取得很仔细，一样样都看过才取回来，她刚一到，小厨房过来送早食的丫鬟便到了。
步云霓打眼一看，见是春袖手底下的三等丫鬟，这才放心。
小丫鬟笑眯眯道：“二小姐，夫人叫以后都从小厨房给小姐出补食，早中晚都有，小姐可挑喜欢的吃。”
这小丫鬟倒是机灵。
步云霓因祸得福，让彩鸳把食盒提过来，打开一看几乎就是完整的份例。
早上给她准备的是红豆包、糯米枣糕，还有蒸饺、烧麦以及红豆粥。林林总总摆了六七样。
小菜甚至都给准备了。
步云霓看着这个食盒，一颗心立即就放了下来。
用过了早膳，步云霓让彩鸳把北厨房的份例完好无损退回去，然后才叫了清禾，同她商议要做什么才艺。
她知道步云歌是画了一幅春日海棠图，配了一首她自己写的《叹海棠》博得了满堂彩。
而步云烟则是唱了一首清平调，曲意山河锦绣，太平盛世，故而也被几位娘娘连连称赞。
步云霓想要不掉队，这两样都不能选。
她深思片刻，忽然道：“我记得太子殿下今年就要满十八了，他是永康元年八月出生，当时栗江发大水，冲垮了附近的落亭县，后来整个华南道都受灾，以至于当年的贡缎浣花缎没办法如实上供，但陛下还是免了华南道的税收，甚至在当年十月亲自移驾，去看望受灾的百姓和灾后重建。”
那年永康帝刚登基，虽已经迎娶太后的侄女为继后，也已经生了太子，但在朝堂根基不稳。
不过虽说栗江发了水，其实是不详的征兆，但之后的灾后重建和流民治理之事永康地处置得很好，当地百姓很感念他，甚至还特地上书了一封万民书。
书的内容不常，一共只有一首诗，但这首诗却是对永康帝的歌功颂德。
那首诗一点平仄押韵都没有，什么都不讲究，是由落亭县活下来的遗孤做所，没有文采，全是感情。
步云霓记得姨婆给她讲过这一段。
她曾笑眯眯念过那首诗：“栗江不做好，万民悲发哭，永康一声震，日月换新颜。”
这马屁拍的通俗又到位，甚是还有些朗朗上口，当年华南道的布政使就高升，暂代两道都督。
步云霓想起了这首诗。
她抬头看向清禾，眉眼间都是笑意：“十八年过去了，如今，陛下的功绩也不能被忘记。”
清禾眼睛一亮：“小姐可是要写这首诗？”
步云霓想了想，道：“拿着所有的银钱，一定要买一块素色的浣花缎，之后我会请国子监谢老博士亲自写一封手书，我照着绣出一整幅作品。”
这位国子监谢老博士恰好就是落亭县人。
步云霓把一切都盘算清楚，对清禾果断道：“不要怕费钱，浣花缎一定要买最好的，最好是青竹颜色，听闻陛下最喜欢这个颜色。”
清禾点点头，正要出去办事，步云霓却叫住了她。
“这事一定要谨慎，不要让任何人知晓，若是有人问，你就说我要做刺绣，绣一副万寿无疆。”
清禾抿嘴笑了：“小姐，我知道的，我哪里有那么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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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静夜轩。
裴寂今日很忙，深夜方才到家。
他匆匆沐浴更衣，本来想早些入睡，但转念一想，又对松庭道：“明日把家里的库房清点一下，单子拿给我看看。”
松庭不解：“看这个做什么？”
柏苍淡淡看了他一眼，接过话头：“是，属下会提前把药材清单拿给世子。”
裴寂满意点了点头。
松庭：“……”
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